我觉得厌恶,但又无法把这种源于内心的厌恶压制下去,只得凝神屏息侧耳倾听。
――周泱泱是个胆小鬼!
――周泱泱是个胆小鬼!
我暴怒起身,撞到了桌角,一座半胸像晃了晃,终究没有倒下。
与那座五官混沌的雕塑四目相交,我忽然忍不住想笑。
我究竟在做甚么?
我都做过些甚么?
而以后,我又想要做甚么?
听起来多么玄妙!
伟大的人类语言,就那一点点字面或语气上的区别,所要表达的意思就完全不一样。
我在桌前安静地坐下,两肘撑住桌面,手指无意识地交错拨弄,盯着窗外瓦蓝高旷的天空,长时间地陷入了沉思。
到目前为止,如果要对我年轻的人生作出一个阶段划分,那大概可以以父母离异的10岁作为分水岭。
在这之前的我,虽然是个小孩,却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小孩。
爹爹常年不在家,斑斑劣迹即便我尚年幼也已知一二,印象中那时的妈妈大概就应了“郁郁寡欢”四字,虽然祖父待她极之宠溺宽厚远胜嫡子甚至我这个幼孙,可她的脸上鲜有欢颜,眉尖总习惯性的微微蹙起。
妈妈待我也不是不好,她从不吝啬那些温柔的话语,但我看得见她内心的厌恶和痛苦,每次我试图投入她的怀抱总是会被温和但坚持的拒绝。
那个时候的自己和后来的周泱泱完全不同。
10岁之前的周泱泱,乖巧懂事的不像个幼童。
即便这样,她也没能得到正常的双亲之爱。
并且目睹母亲出轨,父母离异。
我记得妈妈那段时间的表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原来一向冷淡忧郁的妈妈也是会高兴会欢喜。
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眼神!
她甚至愿意主动伸出双臂将我揽入怀中,用一种奇特的、我从未听过的甜腻声音低低说话,“囡囡,如果妈妈带你去周游世界,好不好呢?”
一种剧烈的不安感觉笼罩下来,逼得人喘不过气。
我记得自己用力挣脱妈妈的拥抱,大声回答,“不,不好!”
妈妈的表情有一刹那的惊讶,但很快恢复了镇定,她笑着捏捏我的脸颊,起身走开。
她的身姿曼妙轻盈。
手指仿佛凉玉,那种冷而细致的触感至今我都记得。
真奇怪,爹爹较之妈妈,虽然每年都有不计其数的越洋礼物汇回来,但他的行为其实更决绝过分,但现在回想起来,幼时的自己对爹爹的爱和企盼更甚于妈妈。
可这是为甚么呢?
我应该很讨厌他很憎恶他才对啊!
而且,这些年以来,我一直认为,或者说努力说服自己去认定――自己恨爹爹这个事实。
难道不是么?
对于他的死,我一度那么痛快――痛并快乐――哈,至少也有一丝快乐解恨的况味在里面吧!
然而我无法对自己的心说谎。
――其实我是那么、那么的难过!
因为这样一来,我是真正、永远的失去他了。
失去渴望获得的关爱的机会。
也失去暴走嚣张跋扈的借口。
我感到无比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