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赵美玲拉着坐到了另一侧的长沙发上,身边挨着霍老爷子。关明樱虽然性格乖张,却格外嘴甜,小时候没少靠着这项本事忽悠霍成允替她跑腿。赵美玲听见她的话,立刻笑起来:“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又热切地询问她:“怎么样,身体还好吧?听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霍成允站在茶几前,躬身沏茶,手艺欠佳,热水溢出了紫砂茶壶,倒到了茶盘上。
关明樱收回自己的视线,微微一笑,语气甜蜜地敷衍赵美玲:“但是还记得您啊。”
赵美玲又夸张地大笑起来:“知道你嘴甜了。十月份米兰有个秀,和你赵阿姨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赵美玲爱看秀,每季都能往家里败上几十套高定。但关明樱实在欣赏不来那些在国际时装周上亮相的新品。她一直很疑惑,那些著名的设计师到底为什么如此热衷于亮片、碎钻、牛油果绿和芭比粉的死亡搭配?
关明樱越是不想应付一个人的时候,嘴越是像抹了蜜一样,好听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撒:“我不行。赵阿姨你穿什么都好看,我去了只有羡慕那些模特的大长腿的份。”
赵美玲捂着嘴笑了起来,伸手捶了她一下:“你这孩子,净瞎说。你自己摸着良心,这港城里头还能找出第二个比你标志的么?要我说呀,还是我们家成允有眼光,老早就缠着你,这不,就追到手了。”
关明樱对赵美玲的商业吹捧观感平平。她这样的女孩,从小到大,最不缺的,除却钱,就是来自他人的吹捧。何况赵美玲还吹捧得如此土里土气。不过——
老早就缠着她?
关明樱抬起头,朝霍成允的方向望了一眼。
有么?她怎么不知道?
这个“老早”,早于她的十九岁么?
她盯着霍成允看,直到他的西装裤离她越来越近。霍成允躬身,将茶盘上的热茶依次递给霍老爷子、赵美玲和关明樱。霍老爷子伸手,向霍承业和霍太太的位置上一指:“去,拿一杯给你爸爸和他太太。
他从不勉强霍成允称呼他的继母为母亲,这一点曾让年少初到港城的霍成允不无感激。霍成允依言,转过身走向他父亲那边的长沙发。
霍父放下手中的手机,接过茶杯,却并没有饮茶,而是用掌心摩挲着茶杯,半晌长叹一声。关明樱正在和霍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插科打诨,说到罗马有许多的祖母首饰店,或许能在那里淘到些有意思的东西,乍然听到这声长叹,讶然回首,却看见霍父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关明樱虽然时常出入林城的霍宅,却对霍承业并不亲近。在她的记忆里,霍成允的这位父亲,总留给她一个懦弱无能却又刚愎自用的形象。
又兴许,这只是因为,她对霍家众人的印象,其实很大程度上都来自于霍成允。自她六岁认识霍成允起,霍成允就俨然已经成为了她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的喜怒哀乐,待人的好恶,严重地影响了这些人在她心中的形象。
霍父后娶的妻子比霍成允的生母要年轻几岁,名叫何凤仪。她生有一对比霍成允小了六岁的龙凤胎。她在沙发上坐得久了,精神不济,掩着面,向霍老爷子致歉:“爸爸,我先回去了。”
霍老爷子的眉毛已经全然花白,闻言只是笑了笑:“先把那杯茶喝了。”
何凤仪面色一僵,转过身,从茶几上端起茶杯,喝完了那杯已经半冷的乌龙,而后才匆匆地向外走去。
剩下她的细高跟在楼道里踢出一阵急促细碎的脚步声。
霍成允却像是对继母的异样毫无察觉,另搬了一只沙发椅,靠着关明樱坐下。
继子年轻有为,得到公爹的看重,继承了家业,反倒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只能靠着家族信托基金和几项不赚钱的家族企业混日子,难怪心里不好受了。
赵美玲啧啧两声,心中百转千回,笑着对关明樱道:“小夫妻感情可真是好,连分开一下都不舍得。”关明樱到底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这么说,又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霍成允却毫不在意赵美玲的话,甚至还温声询问关明樱:“想喝茶么?”
关明樱可有可无,于是说了声“好”。霍成允却笑起来:“不行,你喝了晚上又该睡不着了。”
“那你还问?”关明樱皱着鼻子,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好无聊哦,哥哥。”她仍像少女时那般,无忧无虑,百无禁忌,全然不知道她说的每句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霍老爷子坐在一旁,听着他们之间的插科打诨,脸上始终带着一种宽厚的笑容。半晌,他拍拍关明樱的肩膀,打断了她和霍成允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明樱,来,和爷爷到后头走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