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麟从未想过能这样自由地在人群中行走而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来,以前即使她想要找人说话,对方也会恭恭敬敬地行礼,用最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她——所有人都以为她是个孩子,或者把她当成高高在上的“宰辅”。斋麟看着满脸温柔笑容的苏语冰,笑着蹭了蹭对方的脖子。那时候,能够选择她……真的太好了……因为选择了这样的王,所以,她才是“长乐”,她的梦,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变成真实……作者有话要说:斋麟真心是个好女孩!60十二国记原先还在观望着的国家惊讶地发现,斋王似乎完全没有遇到从前那些王所遭遇过的“关卡”。从凡人变成了仙人,成为王之后,会遇上几道关卡。最初是十年,能够度过的话,王朝可以保持三十到五十年,这时候就会遇上第二个关卡——也即是“死亡”。王加入仙籍之后便是不老不死的仙人,但是,度过了这些岁月之后,若是以凡人的方法继续计算着年龄,便会意识到“倘若没有成为仙人的话,恐怕已经到了死期了吧”。不仅如此,往日相熟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人世,这种死讯一点点地积累起来,最终成为超乎想象的重量——一旦意识到了“不老不死”的可怖之处,随之而来的便是虚无和恐惧感。在这一难关死去的王不在少数,倘若能够成功地超越它,便会迎来漫长的盛世。斋王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动摇或是消极的态度,依然和往日一般地治理朝政,选拔新人,改良官员任免的制度。才国没有经历任何的动荡,安稳地从“无忧”五十年进入了“无忧”六十年、七十年,等到一百年的新春到来的时候,大宗伯提出是否要修改年号。斋王笑道,“只有不得安稳的国家才会翻着花样折腾年号。”众臣皆笑。这句话后来被载入史册,广为流传。事实上,也真的如同斋王苏袖风所言,那些不断改换年号的国家大半都是安稳不下来的。后世也有王想要效仿斋王苏袖风这一做法,可惜,再没有人能让年号之后的数字增加到三位数字,而那些能够做到的君王,出于各种各样的心思,并没有沿用斋王这一做法。于是,“无忧”这一年号慢慢地变成了代指传说中的盛世的词,时局动荡之时,常有人说,“若有一位无忧之王就好了”,意思就是期望能够重现无忧年间的繁荣景象。后世庆国有“怀达”一词,意指怀念达王治世之时,也有厌弃女王、期待男人做王的意思,而“无忧之王”的意思则完全相反——因为开创了无忧盛世的正是一位女王。由此,才国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先例——一个王朝只有一个年号。才国安定之后,每隔数年,苏语冰就会带着斋麟消失不见——每当这时,冢宰佑思都会狞笑着把奏折往玉座上摔。不过,把那些急着找人的臣子们拦回来的也是他。“随她去吧,反正主上会回来的。”当然,等到苏语冰带着长乐回来的时候,佑思也是训人训得最狠的一个——每到这时候,王宫的女官和侍卫都会倒霉……这些事被苏语冰拿来当笑话跟宗王一家聊,宗王一家也从最开始的震惊到后来的习以为常。“如果不了解自己的国家是什么样,不知道人民在想什么,怎么可能治理好国家呢?”这句话被宗王一家人牢牢地记在心中。事实上,真正贯彻了这句话的,从来就不是斋王苏袖风,而是宗王栌先新。“袖风这句话不是认真的吧?”文姬怀疑地看过去。苏语冰抱着长乐笑着说:“因为长乐想看啊。总在王宫里的话多无聊啊,如果不是到处都走过,怎么知道长乐的梦有没有实现呢?”长乐开心地依在苏语冰肩上。“主上已经实现了长乐的梦了呢!”无忧四百二十七年。才国与奏、范比邻。奏国宗王栌先新在位百年有余,奏南国亦已走上安定繁荣之路,然而范西国一直未逢明主,战乱不止,民不聊生。四月初一,宗王栌先新迎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贵客。并非黄莺传讯,说着“不好意思,没有事先说一声就擅自跑来,千万不要把我给赶出去啊”笑着走进来的,正是举世皆知的名君斋王苏袖风本人。栌先新站起来表示郑重,“斋王远道而来,倒是我们怠慢了。”“跟我就不用客气啦。”苏语冰满不在意地摆摆手,很不见外地拉开一张空的椅子坐了上去,伸手拿起一块甜糕咬了一小口,向着王后明嬉笑道,“明嬉的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呢!我猜这次文姬打下手了对不对?”文姬公主好奇地凑过来,毫不留情地把本来坐在苏语冰旁边的大哥英清君利达赶到了旁边的位置。“袖风怎么每次都能猜中?”“因为食物里包含着心意啊,文姬很温柔,所以甜糕的糖份也变得很温柔呢!”“这么说如果是二哥打下手就会变得完全不能吃了?”“试试看就知道啊,虽然我觉得浪费粮食的话明嬉一定会拧着利广的耳朵狠狠地转几圈吧。”王后明嬉笑着说:“是啊。袖风怎么突然有空来我们这里,而且没带着长乐。”王后这样一说,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苏语冰身旁的空座。像这样一家人围坐在一起用餐、讨论在奏国的王宫是很平常的事情,因为某对主仆经常的造访,王后干脆加设了两个位置,省得每次都要搬凳子来。事实上,在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奏国得到了才国许多的帮助,不管是物质上或者精神上——斋王的建议和经验对于刚刚登上玉座的宗王而言是非常可贵的。苏语冰笑了笑,“今天的话不适合长乐听到。”她这样一说,宗王一家全部变了脸色,就连刚刚嬉皮笑脸没正形的利广也正了正神情。“怎么说呢……有些事情,只能和朋友说,我想来想去,我的‘朋友’大概只有你们吧。”苏语冰放下了甜糕,笑着擦干净手上的碎屑,稍稍坐正。“王不可能和臣子成为完全意义上的朋友,这些话也不适合她们听到。升山聆听天敕的时候,我们都听到过天纲……以仁道治国,不能苛政,不能侵犯他国,诸如此类的规定听起来十分宽泛。我一直试着……画出更具体的界限来。到底什么程度可以被允许,什么情况就会算作‘失道’了呢?界限太过模糊的话,年轻的王就会不知所措,若是那道线能够更加清晰,我想,王能够做的事情会更多,而有些错误,则不会再有人去犯。毕竟,不是每个国家都能承受得起失去王的损失,对于经常动荡的国家来说尤其如此。”文姬大约听明白了,皱着眉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几人交换着视线,最后栌先新打破了沉默。“袖风认为,才国能够承受的起失去王的损失?”“如果没有王才国就会立刻衰败的话,我这些年就真的什么也没做到了。”苏语冰很是自信地以食指敲着桌面,“五十年。即使没有王,才国也可以安定五十年。”如果这句话是旁人来说的话,一定会被当做狂妄,但是由治世四百年的王说出来,其中的含义自然就不同了。“才国……已经安定得太久了。即使我仍在玉座上,如果才国继续维持着这样……大概也就只有百来年了吧……既没有天灾,也没有,才国的人已经适应了安逸的生活,很多年轻人甚至无法了解粮食的珍贵,不明白生存的艰难之处,即使再怎样更替新血,朝堂也很难有新的气象。我……”苏语冰叹了口气。“我答应过长乐,会让她梦中的国家变成真实,所以我不能故意引起动乱,我只能看着才国这样一天天地……怠惰下去。盛极而衰,水满则溢,总有一天,平衡会从哪里被打破,然后再也不能挽回,与其走到那一步,倒不如由我来试试看,所谓的天纲到底有多么宽容,有多么严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