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搬到这里时只有二十来岁,还在银行做基层职位,加班、压力大、管理严苛,一天天苦熬,看不见未来,转眼已经三十多岁了。
洛非撇一眼车内导航,随口问:“那个环境,不习惯吧?”
叶知理摇摇头:“怎么会不习惯呢。”
目视前方,在红绿灯变换的光影中静默一会儿,“我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的。”
洛非没有说话。
叶知理勾起嘴角笑一下,看不出是无意还是嘲讽,“洛先生该不会以为,我们在同一幢写字楼里上班,人生路径就是相似的吧?”
洛非一脸歉意地:“我无意冒犯叶先生。”
叶知理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收回目光,仰靠在椅背上:“这首钢琴曲挺好听的,什么名字?”
洛非伸手调整一下音响,道:“oltreare,出自当代意大利作曲家鲁多维科?艾奥迪。”
抵达别墅门口,洛非将车子停在院里,叶知理抱着纸箱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进入门内。
洛非在玄关脱下大衣,挂到衣架上,解开围巾:“叶先生工作一天,累了吧?想吃点东西,还是先洗澡?”
叶知理放下纸箱,换上柔软的家居拖鞋:“的确有些累,吃不下东西,只想洗洗睡觉。”
洛非道:“浴室和卧房在楼上,我这里有备用的浴巾浴衣,床套枕头,什么都是现成的。”
叶知理点点头:“麻烦洛先生了,真是不好意思。”
踩着拖鞋上楼,浴室的灯很快亮起来,传出哗哗的水流声。
上一次来洛非家是几个月以前的事?
感觉已经过了很久。
那时这座城市还在秋天,一切尚是金黄色的。
而今已经是深冬。
头顶洒下微黄的光线,叶知理闭上眼睛,任由花洒喷出的热水充满力量感地冲击在肩膀和后背上。浴室里雾气弥漫,蒸汽升腾,厚重饱满的水流足以驱散所有阴冷。
这么暖和,这么暖和。
阴暗潮湿的城中村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了。
不会回去了。
也回不去了。
那里的一切将被彻底拆掉,土地上的全部会被清除,不再留下一丝一毫,消失了,空荡荡了,不复存在了。
杂乱无章的电线杆,私拉缠绕的电线,窄巷里的电瓶车,七零八落的晾衣杆,楼道里堆叠的瓶瓶罐罐,油污密布的炒菜锅、电饭煲,孩童们追逐的尖叫声,流浪狗的吠叫声,大人的怒吼和呵斥声。
不会再有了,不会再有了。
油烟味,酸腐味,常年无法干涸的积水,以及漂浮在污水上的垃圾,也不会再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