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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页(第1页)

外头宜平吩咐多添了火盆,吩咐明日起的时辰和早膳品类,句句都极轻,我却听得极清楚。本以为此时心神会大乱,却未料到竟还能分神去听宫婢的话。灯灭后,我辗转了一夜,也未睡踏实。几次想唤宜平去打探,终是作罢。因是雪天,到晨起时仍是漆黑一片,宜平自帏帐外走入,点了灯回头正要说话,却先惊呼了一声:&ldo;县主怎么又起酒刺了?&rdo;我愣了一下,摸了摸脸,才忽地记起昨夜那杯酒,苦笑道:&ldo;这趟不是酒刺,是酒疹。&rdo;她走过来细看了会儿,道:&ldo;要不要请太医看看?&rdo;我想了下,道:&ldo;去吧,要快些。&rdo;今日要去奉先寺上香,还是先看看踏实,若是路上忽然发的厉害了,反倒不好。她应了声,急急去了,待回来时,身后跟着的竟又是沈秋。他眉梢还带着雪,脸上却盛着暖笑,行了个礼道:&ldo;县主还真是多病多灾。&rdo;我无奈看他,道:&ldo;这趟是饮酒所致,怎敢劳烦沈太医亲自来。&rdo;他起身摇头,眸子晶亮:&ldo;县主错了,酒疹比酒刺要凶险万分,若是厉害了还会致命,小人怎敢不来。&rdo;宜平端了两杯热茶上来,他却不喝,只笑看我道:&ldo;这病小人需要清静地诊,不能有外人在。&rdo;我心觉此人毛病多,示意宜平出去,道:&ldo;我这是自小的病,沈太医不必如此紧张。&rdo;他自顾坐下,待宜平放了帘子,才轻声道:&ldo;既是替人来看,自然要仔细些。&rdo;我不明所以看他,却见他笑意浓的化不开,似是还藏着别的什么。但因与他交谈数次,深知此人行事不羁,索性也不追问,端起茶润了润喉。过了一会儿,他才清了清嗓子,道:&ldo;看来县主对那人似乎不大上心,小人也就不自讨没趣了,早早诊完早早告退。&rdo;他边说着,边示意我将右手递给他。我刚伸出手,却猛地猜到什么,盯着他,道:&ldo;沈太医说的是何人?&rdo;沈秋微合眸,细细诊脉,并不理会我。我见此更觉他说的人可能是李成器,心里不禁急的冒火,刚想抽腕子,他却已放了手:&ldo;无妨无妨,常年旧疾罢了。不过这虽是自幼带的病,县主却不能忽视,日后还是少沾酒水的好。&rdo;我不理会他说的话,紧盯他。他又清了清嗓子,才道:&ldo;县主此时记起是谁了?&rdo;他这一说,我更确实了猜想,认真看他,道:&ldo;郡王可还跪着?&rdo;他既然能说的如此坦然,必是与李成器相交甚厚,我也顾不得其它,直接问出了最在意的话。&ldo;自然没有,&rdo;他摇头,道,&ldo;若是在殿前罚跪,哪个敢去见他?陛下见他跪了一整夜也软了心思,命人将他扶到尚药局了,我方才替他诊过脉。&rdo;我听他说那&ldo;扶&rdo;字,心中隐隐刺痛,忙道:&ldo;可有大碍?&rdo;他笑眯眯,道:&ldo;年纪轻,不过是雪夜跪了一晚,养上些日子就会好。不过我刚要开方子,你这宫婢就急着来了,没来得及再细看。&rdo;我急道:&ldo;那你还不快回去?&rdo;他叹道:&ldo;不敢回去,郡王吩咐我来为县主诊病,我不开好方子如何敢回去?&rdo;十三太初宫雪(2)我被他一噎,没说出话来。待他提笔时,我却仍有些心悸,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才道:&ldo;此时尚医局可有闲人?&rdo;他断然下笔,行云流水地写了方子,道:&ldo;细想想,似乎不大方便。&rdo;他说完,放了笔拿起纸吹了吹,用砚台压在了桌上。我默了片刻,也觉自己唐突,便伸手抽了张白纸,想提笔写什么却脑中空空一片。他见我如此,也不告退,转身就走。我脱口叫住他,道:&ldo;沈太医可否为我带话?&rdo;他回头看我,笑道:&ldo;方才忘了说,陛下有旨意,今日郡王要伴驾同游奉先寺。县主若有什么话,还是亲自说的痛快。&rdo;我惊看他,道:&ldo;今日?&rdo;雪地彻夜长跪,今日竟还伴驾到奉先寺?我虽是初次来洛阳礼佛上香,却知道奉先寺建于龙门山半山腰,山道崎岖不平,虽为了陛下上香而做过收整,但遇陡峭之处却仍要步行,难以通软轿。他点头,道:&ldo;县主若有话,多等一个时辰见面再说吧,小人先要去为郡王施针,以保今日周全,否则这一折腾难保不落下病根。&rdo;我忙点点头,没再拦他,他也没再客气,掀了珠帘疾步而去。----------------------------------山道上正有人泼着滚烫的水化雪,一行人都侯在山下,待雪化登山。武承嗣在皇姑祖母身边,低声笑说龙威慑天,今陛下礼佛,晨起雪便已小了,如今到了山下竟是停了。太子及子嗣就随在一侧,我远看太子身后的李成器,依旧是神色平淡,偶在皇祖母回头问话时,颔首回话,似乎祖孙依旧其乐融融,昨夜之事早已烟消云散。约莫过了片刻,众人皆向山上而去。前处有清道的宫婢,因山道过窄,除却陛下其余人都未带贴身的宫婢内侍,尽数留在了山下。我拉着仙蕙走在最后头赏景,将她实在不安分,便把她让到里处:&ldo;当心些。&rdo;她眨了眨眼,看我道:&ldo;姐姐今日做我的宫婢了?&rdo;我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ldo;你是嫡皇孙,我怎么敢不护着你?&rdo;她听这话,难得不笑了,叹了口气道:&ldo;什么嫡皇孙,做了错事还不如一个下人。&rdo;我默了片刻,认真道:&ldo;这话日后不许再说了。&rdo;这孩子定是看了昨日的事才如此想,可祸从口出的道理,她却还没明白。仙蕙应了一声,道:&ldo;我昨夜就在想,若是我和姐姐一样姓武就好了,既能过得自在些,又能享无上尊荣,爹娘也可康健安乐。&rdo;我听她这话,心中滋味难辨,也不晓得如何去说,只能玩笑道:&ldo;那还不简单,日后我为你寻个武家的小郡王嫁了。&rdo;仙蕙随手抓了一把崖壁上的残雪,眯眯笑道:&ldo;不用姐姐寻,我哥哥早说了,李家的女儿十有八九要嫁武家,武家的女儿也如此,&rdo;她将雪捏了个团,扔到我身上,笑道,&ldo;皇祖母这么喜欢姐姐,姐姐说不定还能好好挑一挑。&rdo;我被砸了半身雪,哭笑不得看她,道:&ldo;你哪个哥哥说的?&rdo;仙蕙道:&ldo;我亲大哥。&rdo;我拍掉身上雪,随口道:&ldo;难得听你说他,我还以为你把永平郡王当作亲哥哥,眼里再没他人了。&rdo;难得听她说自己亲哥哥,细想想才记起是那日殿内,叫嚷着他才是仙蕙亲哥哥的少年。后来才知道那是李重润,庐陵王的长子,亦是一个被立过也被废过的太子。&ldo;他昨夜喝醉时说的,&rdo;仙蕙神秘,道,&ldo;他还说,指不定皇祖母再生几个别姓的,日后皇室就有三姓四姓了,绝对是亘古未有的奇谈。&rdo;我愣了一下,待琢磨过来却倒吸口气,忙拉她站住,低声道:&ldo;他说时,身侧除了你还有谁?&rdo;他这话明显说的是皇姑祖母的那些面首,此等宫中大忌,竟然随便和一个七岁的孩子说,若是被外人听见……想到此处身上已阵阵发寒,不敢再继续。仙蕙吓了一跳,忙道:&ldo;没有了。&rdo;我静了一下,攥紧她的手,道:&ldo;记住,这句话彻底忘掉,任何人也不许说,他再说你也当做没听见!以后你私下里不能说任何关于李家武家,还有皇族的话,任何相关的都不许再说!&rdo;仙蕙本就心思单纯,又碰上个口无遮拦的皇兄,今日不让她记牢日后必是大祸。仙蕙傻看我,我紧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她才点点头,虽不大明白却不敢再说话了。我被她这几句话搅的,也没了什么赏景的心情,她也被我训的怕了,默默随着我走着,没有再说一个字。约莫过了片刻,天竟又开始飘雪,风也渐紧了。前边走得人都缓了步子,我正琢磨是不是停片刻待雪停再走时,已有人错过众人走来,竟是李成器和李成义。我不解看着他二人,李成义忙开口解释道:&ldo;陛下让人护着你们走,大哥怕下人们手脚笨,为免出什么差错就亲自来了。&rdo;他边说着,边走到我身前拉起仙蕙,道:&ldo;一个接一个走吧。&rdo;我点点头,为李成器让了路,却在错身而过时,不经意看了他一眼。他没有看我,只快步走到了我身后。约莫走了一会儿,仙蕙似乎是被我训斥的心中有气,忽然对李成义道:&ldo;成义哥哥,前面不是有亭子吗?我累了,快点走吧。&rdo;她说边说边急走了几步,李成义见她如此只无奈一笑,紧跟了上去。我见两个人渐离得远了,却听着身后的脚步越发清晰,只能无措地盯着台阶上的雪,有意放慢了速度。即便沈秋医术再高明,也不可能单凭几根银针就去了昨日长跪的阴寒,走得慢些,或许他也不会那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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