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丹杏如此急切。她虽背主爬了王巡的床,可这人实在冷酷又吝啬。他要了她清白,却并不肯将她收做正经姨娘,只拿了个通房糊弄,教她在一众下人中受足了白眼与奚落。
几个月下来,丹杏心机使尽才磨着王巡应下“只要有孕,便抬她做姨娘”的承诺,自然要铆足了劲儿缠着人不放。她已请郎中暗地里诊脉看过,今夜天时地利人和具备,只待王巡碰了她,必定能够水到渠成!
可恨那早嫁出去的三小姐阴魂不散,偏要在今天出来闹事!
许是通报太久,肃毅侯府来人早等待不及,在丹杏尖叫声里直直闯进了书房!
“王大人实在冷酷心肠,亲身的女儿也能狠下心来谋害!”霍伯一脚踢开书房大门,宁堇不等王巡反应先声夺人,“虎毒尚且不食子,王大人真是猛虎都要自叹不如!你指使府中婢妾暗害我家夫人,我肃毅侯府岂能放过!走,随我等伐登闻鼓1!”
霍伯立刻一把将丹杏挥到墙角,筋骨虬结有力的手掌如拎只鸡子般将王巡牢牢按住!
他狞笑着恐吓道:“王老爷放心,老兵痞子旁的本事没有,收拾人的手腕那是再多不过!当初黑了一副肚肠,如今便有些骨气,莫作那软脚虾模样!走,咱们且往圣前分说!”
这变故如疾风骤雨突如其来,一时将王巡打得晕头转向,气势莫名短了一截。他衣襟被霍伯薅着,勒得眼前直冒金星,只恍惚记得他们说什么指使婢妾谋害亲女……
这又是哪里来的黑锅扣到了他头上!
“不是我,不是我啊!我确不喜我那三女,可肃毅侯府位高权重,我怎么敢啊!”王巡想挣开那双手的桎梏,却被禁锢得更紧,只好忍着剧痛哀求告饶道,“我不曾做过这样的事……真不是我指使的!一定是她们背着我做下的……对!一定是这样!”
“我已被侯爷几番教训,我怎么敢啊……”
那是个何其嚣张跋扈的魔头,哪次来不是明里暗里地警示敲打他,哪有半点当他是岳丈的样子!不过是王巡一向爱面子,将这样的丢脸事儿尽数捂得严严实实,不教外人知晓罢了。
如今眼见着要被拖去背这个黑锅,他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将此间种种和盘托出。
王巡头晕眼花地向霍伯保证:“我委实不知是哪个贱妇要假借我王家之名害人……只要您说,我便立时去亲手将那贱妇绑了,任由侯府处置!”
他被丹杏勾着纵欲已久,此刻又呼吸不畅,已渐渐腿软,只靠霍伯拖着他才没有委顿在地。
霍伯与宁堇对视一眼,顺着他话问:“果真如你所言,是后宅夫人暗下杀心,你身为夫主却半点不知情?”
“千真万确!我王巡愿对天发誓,对此事一无所知!如有半句虚言,便教我不得好死、天打五雷轰!”王巡见他态度稍有软化,忙指天发誓,不敢有半刻迟疑。
纵然要背个治家不严之罪,可也比共谋之罪好太多了。即便娴意是他亲女,可那也是侯府的正经夫人!他再如何不愿承认,这个为他厌恶的女儿现也是他惹不起的身份了。
王巡尚且在用他那糊涂脑子权衡利弊,便觉衣襟一松,自己倏然坠地,股间一阵剧痛——是那黑脸老汉松手,教他摔了个实打实的屁股墩。可王巡哪敢抱怨?只得就着这姿势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强忍着。
“起来带路,去寻那毒妇马氏。”霍伯上前一步,迫得王巡即刻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走在前头。
宁堇紧随其后,横眉冷对道:“莫想耍什么花样,今日之祸,你王家必给我侯府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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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百姓直诉制度,封建时代于朝堂外悬鼓,以使有冤抑或急案者击鼓上闻,从而成立诉讼,源于魏晋南北朝时期。明清时律法日益完备,登闻鼓仅代表一种象征。
第66章夜袭(下)
青荷总觉得马姨娘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她从在平州时便侍奉着马姨娘,两人都是苦命人,相互扶持着走过了不知多少风波。可现在,青荷已感觉到马姨娘远不如从前那般信任她了。
“姨娘好生安置,奴婢守着您呐。”她替马姨娘关好门窗,又将外间的灯火尽数熄了,只留床边的一盏。打从在平州那时二姑娘不幸夭折,马姨娘屋里便永远留着一盏灯。
可还不等青荷在脚踏上铺好了被褥,马姨娘便淡淡制止了她。
“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罢。”马氏嫌气闷不喜落帷幔,青荷便能清晰瞧见她平躺在榻上,胸口随着平缓的呼吸一起一伏,“守夜这样的小事交给屋里的小丫头们便好,去罢。”
她言语仍是一向的温柔和煦,青荷却从中听出了数不清的淡漠厌烦——她已经做出决定,不想听到任何忤逆之语。
“是,姨娘。您先躺一会子,奴婢这便去将知夏换来。”青荷顺从地应下,坚持铺好了被褥才举着摇曳的烛火退了出去。
马氏不受看重,屋里常年只有青荷一个伺候,眼下也只是多了一个十二三上下的小丫头知夏做帮手。如今两个丫鬟都不在,只余马氏静静地阖眼假寐。
梆子敲了三下,随后是两声锣1。
马氏倏地睁了眼。
自从妙意来过她房中后,青荷便不对劲儿起来:神思不属、目光躲闪、恍惚而回避。马氏每每暗中观察她,她或者欲言又止,或者索性并不与她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