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幼时住沁园,后来将到及笄,提前三年便在宫外建了公主府,只是那公主府尚未正式入住,却在她及笄前两个月皇帝死去,隆京陷入祸乱,而她携小皇子登基,揽了大政。之后因忙碌,她去公主府的日子与住在宫里的日子相差无多,因沁园离议政殿远,她又住进了星祈宫。从宫门走向星祈宫的路,是白容对皇宫里最熟悉的一条。她以为他一直在公主府,实则他每日都会重复这条路,在她不回公主府的夜里,守在了星祈宫外的风铃木下。如今不是风铃木盛放的季节,一排排双楼高的树如同枯枝在黑夜中画出几道纵横。星祈宫的灯果然是亮着的,几名宫女守在宫门外,白容的五觉灵敏,见到灯火的那一瞬,便听到了星祈宫中的声音,一道自鸣得意的男声,说着叫人恶心的话语。“而今陛下年岁渐长,至殿下还政之日仅剩三年不到,殿下难道就甘心将握在手中十年的权势悉数奉还?若有朝一日陛下掌权,殿下在朝中如何立足?可若殿下有个可靠的夫家,您的权利,便还属于您自己,来日陛下也要不走。”“邹大人深夜入宫说国政要事,这便是你的要事?”女子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邹大人却道:“关乎陛下与殿下,便是国政要事。臣之谏言,还请殿下慎重考虑。”片刻沉默,女子道:“本宫会好好考虑的,你且退下吧。”此刻,白容已然走到了门外,便是逐云也不曾靠近的门扉,白容的手掌甚至贴上了门框,而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握在袖下,用力到发抖。殿中人影逐渐靠近大门,白容沉着脸退去一旁,隐入黑暗,自满的邹大人认为自己给出了最大的诚意,绝对比朝中其他想要拉拢宣璃长公主的筹码更多。他阔步朝外走,马车在皇宫门前等着,宫女只将他送到星祈宫的宫外,邹大人并不在意。前路忽而闪出一道人影,邹大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月色下满身玄色的少年,他松了口气:“白大人入宫找公主殿下?”白容开口:“我有话要对邹大人说。”邹大人以为是公主交代了他什么,便主动走近,下一瞬却骤然被夺了呼吸,剧烈的疼痛从胸口蔓延,他不可置信瞪大双眼去看心口的位置。少年的手中握着一把锋利的冰刃,那是他凝聚深夜里的露水而化的刀,融合着邹大人的血,在他的身躯里戳穿了五脏六腑。狐尾星祈宫,长音殿。珠帘玉挂,金钩挽纱,落地的灯架上烛火燃了一半,昏黄的光搅动夜色,打扇的宫女早早退下,偌大长音殿中便只有那一个人。薄如蝉翼的龙丝纱上双面绣了紫藤萝,蝴蝶绕花,青玉框住了纱面,成了折叠八面的屏风,从镂空的玉雕与绷紧的龙丝纱上隐约可见斜倚靠在美人榻上的曼妙身影。白玉手轻握雀翎扇,打扇扬风吹起她几缕发丝,而她另一只手压在端放在美人榻头的方桌上,方桌铺满了奏折,正有一本打开,阅读到了一半,屋外的人无声走进。逐云抬眸朝屏风处看去一眼,道:“殿下,白大人回来了。”东方银玥满头青丝垂在肩上,铺在榻前,她身披黛色绸衣,上有青山秀水的绘文,衣摆浓墨渲染。灯火明灭,闪过她的眼前,待她将那本奏折看完,提笔粘上朱砂落了字,这才问:“人呢?”逐云顿了顿,道:“方才还在殿外……”她哪儿管得了白容的去处。闻言,东方银玥眉心微蹙,抬眸时狐狸眼中倒影着闪烁的烛火,薄唇轻启:“他怕是……”话一顿,东方银玥止了声,只放下雀翎扇道:“罢了,你也退下。”逐云道是,便退出长音殿,命人守在星祈宫内外。近来朝中事多,长公主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自对外颁发紫星阁重启的消息后,朝中众臣便蠢蠢欲动,朝天会的日期定下的那段时间,无数奏折送到了金龙殿,又被金龙殿送到了星祈宫,那些如山的奏折,有一大半是弹劾长公主的。皇帝年幼,长公主掌权十载,朝中众人心里想的什么她能猜到八成。老臣辅政,不满女子垂帘听政,三年前便开始递折子让东方银玥从天元殿撤了椅子与珠帘,如今见她有了其他动作,便贼心不死,处处与她作对。那些被长公主扶起的年轻臣子在朝中也有些话语权,才能配合她将事情压下,尽全力推进朝天会,加快重启紫星阁的进程。凡是与紫星阁有关事宜,都需东方银玥亲自过目,眼看朝天会还有不足五十天便到,东方银玥为此日夜不休,一怕有人趁机捣乱,借此机会将她拉下高台,二怕氏族御师占尽优势,分布四大殿,将来蚕食紫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