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要起身,却又听他冷冷道:“罢了,已经消下去了。”忍笑忍得腹痛,江满梨偷眼看他一瞬,咬了咬唇。怎办呢,不能光图人家潇洒倜傥时,不顾人家情窦初开苦罢。四蟹二十四螯,已经被她故意拖拖拉拉钳得只剩最后一只细腿了。咔嚓一声夹开来,旋出嫩肉,裹上厚厚一层姜醋料,冷不防送到林郎君唇边。“林郎尝尝这老醋,配蟹极好。”林柳本藏着郁气斯斯文文夹凤爪,忽听猝不及防一声林郎,嘴角险些没压住。眸光浅抬,又见葱指掂蟹就在眼前,执蟹的人一脸调皮样,终是笑了,哪里还有什么不遂意。吃了蟹,醋意也终于舒坦咽回?肚子里。林柳把盘里夹好的一并取过来,换他给江满梨拆。“阿梨。”他轻声唤她。今日冬至,又是装整后头次开业,堂内堂外尽数坐满了。二人这张桌在东堂角落里,除了许三郎和陆嫣两位偶尔伸着脖子吃瓜的,旁人不大?会注意到。江满梨接过林柳给她的蟹,也抬眸看他:“嗯?”“选个日子,我来提亲,好不好?”这倒不是因为孙景天才临时起意。那日余昊苍的事情之?后他便想?好了,今日来本也就要说的,只是原先打算等她关铺、送她回?院再讲。此时不知怎地,只想?尽快说出来。江满梨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在铺里提起,心跳兀地停了一拍,愣住了。林柳笑容攀上唇角:“从?前有人教我,说人贵在有张嘴。”见江满梨笑了,继续道:“我阿爷的脾性你晓得,不会为难,阿爹阿娘也都知会了。阿梨,只要你点?头……”江满梨未答,只觉心尖砰砰跳,思绪也有些乱起来。那日余昊苍的事,林柳当?街唤她娘子,其实就意味着离今日所言不远了。可?当?真亲耳听见,还是不一样。林柳对她用心显而易见,江满梨也不是那种会刻意回?避自个心意的人。只是。林柳见她垂眸,长睫映在脸庞上轻轻地颤,“是不是吓着了”几个字在口中盘桓几许,终是没出声,默默地等着。“林郎,”江满梨半晌抬起头来,抿了抿嘴唇,道,“我想?先给自己存些嫁妆。”鸳鸯火锅子的热气扑作浅白的雾,汤底伴着菜肉的香气随之?四散开去,身子很暖,心底也是。林柳在雾气中攫住她的眸子:“阿梨,你知我不在意那些……”“我知道,”江满梨微笑着打断他,“但是我在乎。我想?要林郎为我缴檐红,但我也想?给林郎回?鱼箸。”1语气里是洒脱,眸星子里是倔强。究竟什么样的小娘子,才能毫无负担地说出给自个攒嫁妆这番话?林柳又想?到她拿阿娘的嫁妆退了余家姻亲一事,想?到得来不费功夫冬日里做吃食,考验的是“拙妇偏为无米之炊”的心态和能力。能力要强,旧瓶装新酒,把同?样的食材翻来覆去搞出新花样?。譬如挖空心思?地把豆腐做出油豆腐、毛豆腐、豆腐福袋,譬如把粉丝让人加工成宽细两种,又演变出圆圆软软的稻米粉,又譬如鱼丸子做完了做虾丸子,丸里填上各种食材,蟹籽、干菇、灌汤嫩肉泥。而心态要稳,食材统共就那么些个,有什么就得用什么。还不到下雪天,趁菘菜萝卜仍旧多,拿大缸腌上放在后院里。腊肠腊肠一直有,趁天冷换个风味,后院角落搭个棚,架火盆,以干橘皮、松柏叶、少许红茶叶加香料来熏。最重要的是腌火腿。二?十几斤重的猪腿叫来一批,去净了毛,修得圆润漂亮,粗盐抹翻来覆去四回。火腿要在?室内晾,后院的小屋棚放不?下?了,又加盖一间差不?多大的。简易的木板大长桌置一张,先压着堆码、后吊起?来晾。想到一二?月后的腌笃鲜、天麻汤、炒蒜苗、焖干菇……嗯,小屋棚盖得值了。腌完一时半会吃不?到的火腿,又千方百计想琢磨些眼下?能吃、又能暖身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