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淑郡主吃完一根鸭脖子,扔了残骨,女婢便赶紧拿湿帕子来给她擦拭手指尖,又端来去味的茶饮给她漱口。鸭货卤得入色入味,辣油难免沾染到指甲牙齿。郡主虽爱吃,但也不能为此破费仪容,劳累的便是伺候的女婢。她吃几口、擦一回,吃一整日,就?得擦一整日。为了不留气?味,还要?为她焚香沐浴,拿软刷细细清理指缝,再重新涂上蔻丹。郡主微笑,道?:“别说,我还真是上了瘾了。这卤鸭货吃着吃着,还吃出些江小娘子的风味。好?些日子没吃到她做的暮食了,有些想念呢。”盛平未回答。出了郡主的花园,问身边的贴身小厮道?:“你方才说那卤鸭货,是自哪家送来的?再让人送些来给阿娘。”小厮道?:“郎君贤孝。正是江小娘子的铺子新出的,最近京城的贵人们都爱吃这个,很是时兴,限量供应,还不好?买呢。”“嗯。”盛平点点头,并不惊讶,又道?,“今日头一次交市税,可知?道?街道?司那边什么情?况?”小厮当然知?道?自家郎君想问什么,道?:“江小娘子交上了,交得爽快。不过?……”盛平看他。小厮道?:“不过?好?像说许指使家的郎君去了一趟街道?司,点名让对江小娘子客气?些。”小厮说罢,拿眼角偷偷窥着盛平颜色,见盛平嘴角沉了下来,心里?打鼓,后悔方才那话不当说。盛平沉吟片刻,道?:“我记得府里?还有一支赏赐下来的淡蓝彩凤镶金钗,买鸭货的时候,替我拿去赠给江小娘子。”-卤鸭货最后还是江满梨先?少量分次地做着。阿霍伤得不轻,意?识已经清明了,但是身上,尤是胳膊,还需养好?些时日。只有藤丫与她二人,还要?开铺,兼顾不过?来,只能先?舍了较难清理的鸭下水,光制鸭脖与鸭掌。云婶看着她俩忙,也跟着揪心,便主动担了照料阿霍的责任,两头跑,替他换药喂饭。江满梨欲把那日请大夫的钱给她,她也不收。只道?:“铺子里?有你阿庄叔管着,不要?紧。阿霍日日帮我们送外送,我当他自家孙儿?一样,你且放心。”纵使如此,江满梨还是眼见着显出些疲态。素日里?见谁都笑盈盈一人,此时连职业笑容都须得努力挤一挤。林柳并许三郎坐在桌凳上吃鸭掌,暗暗看着她,说不出来地心疼。见她终于得了个喘歇的间隙,从竹娘档口点杯冰镇的荔枝饮拿过?去,道?:“若是太累,铺子歇几日也无妨。”江满梨笑着道?谢,接过?了,摇摇头:“无事,还能撑一撑。卤鸭货刚有些起色。”小口啜了那荔枝饮,冰凉清甜,抬眸看林柳,正色问道?:“阿霍的事少卿可找到些眉目?”林柳点点头,道?:“若是线索无误,大约几个混子干的。”“混子?”街头混子,大多无人管教的半大小儿?,走街游巷,坑拐骗偷,是这京城里?人人头疼的存在。大些的甚恶,抢烧淫掠,斗械杀人,也做得出来。因着年岁小,略有组织,又难捉现行?,衙门抓了却不得严惩,放出来,又继续为非作歹,屡禁不止。若是几个混子干的,而当时又未捉到,那便意?味着,不好?抓了。“可几个混子,为何要?对阿霍下死?手?”“阿霍可有忆起什么?”林柳温声问她。江满梨摇摇头,道?:“说英雄所见略同(一更)七月底,大暑一过,便进了三伏天的最后一伏,京城的天气热到了顶峰。阿霍的精神头也随着气温日渐转好起来。能?吃饭能?自?理,脸上的青肿消退得差不多,除了一只手臂还用布带吊在?脖子上,其余一胳膊两腿已经?忙不迭地要往院子外头跑。每日扒在吴大娘子家的院门口,等江满梨和藤丫关铺回来。听见路上脚步响动,小牛犊一样就冲出来了。“阿梨姐,藤丫姐,媛婶子!”“叫媛娘姐!”媛娘假意凶巴巴地。阿霍笑咧开?嘴:“媛娘姐。”江满梨看着这俩一大一小:“每日都来一遍,你俩可是真不无聊。”媛娘笑道:“你没看出来么,阿霍这小子是真心想管我叫婶子,我必须得给?他掰回来。邵康家的莹娘还知道叫我阿姐呢。”藤丫见阿霍头上发髻不整,定又是在?院子里跟吴家两个小儿?闹了一日了,道:“还没好全呢就四处跑,万一再摔一下怎办?”“我好了藤丫姐,”阿霍把?吊在?脖子上那只胳膊举了举,“不疼了,真的。摔不了。”“行了别闹,快放下来。”藤丫赶忙给?他托住。想到那日那胳膊血肉淋漓的模样,牙根一酸,深怕再听见咔嚓一声。阿霍只好眼巴巴地看江满梨。“想去送外送?”江满梨看穿他那点小心思。阿霍点头如捣蒜,恨不得身子也甩成个不倒翁。“小娘子!”藤丫担忧,“还让阿霍送么……”江满梨揽住阿霍肩膀。半大小孩儿?长得快,自?跟着她与?藤丫,已经?窜高了小半拃,这半月虽受伤养病,瘦削了,但也能?看出骨骼比原先结识不少?。“再出去送外送,会害怕么?”她看着阿霍。阿霍摇头:“上次是被偷袭了,往后我带一根棍子防身。况且恩公一定能?抓住他们。”“好!”江满梨抿嘴笑道,“那我给?你寻一根实心的好棍子,能?打得歹人?屁滚尿流的那种。再遇见恶霸,只管照着面门打。”媛娘噗嗤一声笑出来,藤丫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急了:“小娘子!你怎么还教他。”“阿霍是用来防身,又不是施暴。”江满梨道,“莫名其妙挨了打,自?然要打回去,绝不认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