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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页(第1页)

江满梨狡猾,不予建设性的推荐,只笑吟吟让大人们“两种都试试呀”。而藤丫则老实诚恳给建议,道:“两种都极好吃。”最终买咸买甜几乎是一半一半,食量大些的,就真如江满梨推荐的那样买两筒或两碗,一样一口地尝了,向众人道:“咸口的加了辣,滋味甚是浓郁,不似拌出来的,倒像是炒过,能吃三碗不腻!”或是:“甜口的蜜豆是点睛之笔,入口清爽,两者叠加,又沙又绵,适宜极了现下这热天!”虽然竹筒要另收三文,但豆腐脑新颖好味,一众官员又赶着上朝,不得空坐下慢慢品。拿竹筒装着,小盖子一盖上,中间露个孔洞,正好插进一支苇秆,吸溜几下便滑入口中,抿完,再来一口,倒甚是有趣,也不觉得心疼了。如此,大人们一人一小筒豆腐脑地喝着,再加六文买一根酥黄蓬松的油条,拿油纸袋捏在手中。走路的就一手一个,步履匆匆。骑马的则一手拉缰绳,另一手握竹筒,将油条夹在食指与中指间,正手喝口豆腐脑,反手啃一口油条,马鞭一打,也豪不违和。到了宫门口,要交腰牌逐个查验,当值的中官看见的便是隔三差五就有一人手捧竹筒的景象,不免疑惑皱眉。进了等待上朝的待漏院,更是“筒筒相觑”,弄得没拿竹筒的官员反而觉得不大自在,好像赶漏了什么京圈的潮流。到点奉旨来宣召的内侍实在看不下去了,招招手,把当值的中官叫来,问道:“今日这些大人们到底怎么回事?怎地人手一个竹筒?”中官低声道:“小的方才打听了,说是小市里售的新式朝食,豆腐做的,闻着还怪香哩。”-平成候府的管家老邓本是拿着新招子去给阿郎林舫波买朝食,因为今日新出的豆腐脑,阿郎实在好奇是个甚么味儿。可甫一到了江满梨的小摊儿前,便见自家郎君林柳牵着马,与几个同僚一起,笑得很是清雅地从江满梨手中接过一小竹筒,递过去一粒碎银。默不作声地挑挑眉。郎君这几月总不在家用朝食,说是不必,原来是到这里来买了么?想了想,又觉得这爷孙俩还真是像,连口味都如出一辙。买好了甜咸各一份豆花,又另买三根油条,老邓回了府上伺候林舫波吃着,便将今日遇见林柳一事顺口告诉了老爷子。林舫波哈哈大笑,咕嘟喝下一大口辣豆腐脑,道:“我这孙儿,就是随我!跟他爹娘一点不像!”老邓心里嗤笑一声,道:“您不气他熬了半个通宵,今日一早便把马骑走的事儿啦?”“嗨。”林舫波笑着摇头,“那是我故意起晚了让他的,乌枣是他的马,今日朔朝,我哪会同他抢?”老邓只笑。林舫波说完又想起件事儿来,道:“上次说把摊上的小娘子给我请回来做庖厨,怎么没去?忘了?”“哪能呢。”老邓道,“早打听过了,许国公府也想请她,被推拒了好几次。连和淑郡主都请不动,我看咱们还是算了罢。”深夜不速之客本以为那日闹贼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江满梨之后在摊子上遇见林柳来买吃食,问过两句,听他说当日便交代了从轻处罚、第二日一早便放回去了,也就放了心。小儿穷途末路,为阿兄误入歧途,好在知错能改,她也算做了件善事。哪知没过几天,江满梨带着藤丫忙活了一晚上,及至亥末才收了摊拉车回家。方走到小市的牌坊口,便见一小团乱糟糟的黑影从牌坊脚下的石墩处倏地站起,随即朝她们奔来。藤丫被骇住,却几近下意识地往江满梨身前一挡。那日小娘子被推倒的事情她现在还后怕呢。那影子见状也顿了一下,再就放慢了脚步,举手示意。待到行至相距十来步,江满梨和藤丫都认出来了。“霍书?”江满梨有些意外。霍书还套着那件兜帽褂子,脸颊仍然脏得发黑,若不是他咧嘴笑笑露出几颗牙、再加上一双眼睛有光,几乎要和这夜色乌作一团。“恩人竟还记得我的姓名。”霍书应声就要跪下,江满梨赶忙示意藤丫将他托住。微笑道:“你小小孩童伶牙俐齿,我自然记得。怎突然来了?是否是你阿兄吃了那水饺不满意,说不是全京城最好吃的馉饳儿?”江满梨本是怕他感恩来感恩去,想借此打趣一下,破掉这一见面就下跪的气氛。没想到话音刚落,霍书眼眶唰就红了。藤丫拉他不及,就见他自个背过身去,胸脯起伏着,好一会才平静下来,转回身,下唇上咬破了个口子。“我第二日回去时,阿兄便只剩最后一口气了。”他努力摆出些许笑意,“不过他说恩人的馉饳儿确实是全京城最好吃。阿兄是吃饱了走的,多亏了恩人的馉饳儿、牛肉和凉菜,他走时并不难受。”藤丫听见还提到她加的那两筷箸菜,弯弯嘴角,眼眶也跟着红了红。江满梨也心里叹口气,恨不得时间往后倒一倒,不当提这茬的。霍书又道:“那日冲撞了恩人,本无颜再来叨扰。可阿兄走前留下嘱托,实在无法违背,今日才敢贸然来等。”屁大点孩子,说话字斟句酌的,与他的年龄十分不相称。“不用恩人来恩人去的。”江满梨微微笑了笑,“我看你顶多不过十岁,我叫你阿霍可好?你就叫我阿梨姐罢。”又指指藤丫,“叫她藤丫姐。”又道:“你阿兄有何嘱托,直说便是。”霍书点头,取下背上背的一个破布包,打开来,拿出一只陶碗。又将手伸进袖里仔细摸出一样东西,递过来,是一粒碎银。道:“阿梨姐,藤丫姐,这是那日送去的馉饳儿碗,我带来归还。这颗碎银是在馉饳儿下头的碗底里找到的,阿兄说,不该拿的决不能拿,让我也务必还给恩人们。”银子?藤丫看看江满梨,意外道:“小娘子还给了银子?”江满梨何时放过银子,乍一听,也心生奇怪。却在张口前忽然想到林少卿说他找那差役交代过几句,心里大约明了了,道:“这碗我们收下。可这粒银子却不是我们的,恐怕须得你当面还给原主。”“不是吗?”霍书有些疑惑,“那何处能寻到那位恩人?”江满梨道:“今日是找不到了,你先回去睡一觉,明日卯时前再来,兴许就能碰见他。”“明日啊……”霍书眉头皱得紧,沉吟一会,抬头道,“可否请阿梨姐代我转交?我怕我明日不能再来。”“这是为何?”霍书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咬咬牙,往前靠了一步,拨了拨头上垂下的乱发,露出耳后颈部的皮肤给江满梨二人看。“啊。”藤丫轻呼一声,惊讶地张了张嘴。江满梨也意外:“不是说从轻发落么?怎竟是这般?”霍书那片皮肤红肿着,能看出原本是流脓的伤口现下结了痂,红里带着青紫黄褐几番颜色,令人不忍直视。而从那伤口发青的颜色和形状来看,是墨刑。也就是用墨给犯人纹上洗不掉的标记。霍书道:“阿梨姐勿怪官差大人们,我那日未受一下鞭笞,已是万幸了。只是刺了几下,看着可怖,实则不疼,过几日也就愈合了。”“那你是怕给银子那人见你……”藤丫试探着。却是霍书摇摇头,道:“阿兄走了,我在京城孤身漂泊。原想像阿梨姐所说,找个力所能及的活计,可如今带了这墨,遍寻几日,人家都不愿要我。我听说明日城外招北上为大军修壕沟的民夫,不计是否受过刑,我年岁已够,不如跟他们一同走。”确实,被刺了墨,定是哪处都不敢要了。江满梨原未多想,只当霍书在京城应是有落脚处的,此时一听,才觉不对,道:“你在这京城没有其他亲人了?住处可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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