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娘子仍是踌躇,却?听?得她阿郎浑声道:“那就劳小娘子做来罢。”“好嘞,客人稍等!”江米粉掺些玉米淀粉,加糖、豆油,不用?水,只用?牛乳拌匀成浆状,拿细纱帕包在碗口上筛过,便是黏乳浆一样稠滑。不用?煮,也不必蒸,锅底刷些油,撒一把去岁存下的干桂花上去,直接以小火慢搅,翻炒成面团一样的软糯暄胖,净了手、抹了油,来回拉扯,扯到那江米鲜乳团子软糯光滑,上了劲,桂花的香气也徐徐散出来了,揪成小剂子,便可以像包汤圆一般包来。馅儿?芯是以干桂调蜜、糖,加甜米酿小火炒成。酒香四溢,微微粘稠,光拿手指沾一丁点放进口中都甜得几乎让人蹦起?来。馅儿?软,故而包进麻糍皮儿?里?去了,也是软塌塌的一个。拿手指轻轻从?正中戳下去,让中间的米皮正反相粘住,馅料就从?中央往四周去,鼓起?来,反而更?饱满好看。最后头上撒薄薄一层桂花糖粉,便端上去。皮儿?糯馅儿?软会流心,米酒伴着桂花,把方才吃下的火锅咸辣一并扫除,唇齿只余芳香。那郎君很是满意,一口咬去半个,大称“好吃妙极”。娘子好甜,吃得斯文,但看得出是当真喜爱了,星目弯弯眯起?来。连吃两个,还?有些微醺,与那郎君撒娇起?来。至酉时差一刻,二人饭饱起?身,江满梨恭敬送出去。折返回来,见那女婢不知从?何处又?冒出来了,递过两个金锭子。道:“我家娘子阿郎很是喜爱小娘子做的鲜乳麻糍。娘子让我转告小娘子,先前听?闻江记除夕夜遭歹人偷袭,很是担忧。好在现下京城大案告破,歹人尽数扫除,小娘子也可以忘却?旧事,安心做生意了。”鲜乳还?剩一半,炒好的馅儿?芯也余一整碗。江满梨干脆又?和些江米面,多做出好几个桂花酒酿鲜乳麻糍来。自个吃了一枚,藤丫阿霍各一枚,又?给酉时来开档口的几家人都分?着尝了些。最后剩下三个,带回平成侯府给林柳。-没有余昊苍的威胁,江满梨已不必再借住平成侯府。今日是与林柳说好搬家的日子,只不过林柳因?公离京,夜里?才能回来。麻糍放到一边,江满梨收拾行李欢快得不行。林柳刚从?京郊策马回来就见这?一幕,站在清怡阁的小院儿?门口看着,有些黯然神伤。挑着众人都往院外送行李的时候,进屋从?后面悄默声拢住她。下巴碰在她头顶上,马尾的发?梢侧着垂下来,便从?她脸颊扫过,落在她的肩窝里?。“不搬走不行么?”林柳声音沉沉。两人有三四日未见了,林柳束在她腰间的小臂紧了紧,有些急迫。“都收拾好了。”江满梨任他抱着,手里?仍旧理着案桌上一沓纸张。是描摹下来的东南几州河道舆图。林柳从?她手上把那沓纸拿下扔回桌,又?道:“那明早、明日午歇再走,好不好?”江满梨笑起?来,在他怀里?转身,抬手勾住他的脖子微微仰头看他,二人便四目相对。江满梨每每见林柳着劲装,束马尾,就想到那日他在雨中的样子。又?见他笑得不舍,不知怎地,一些前世便存在脑中的黄色废料跨过时空,逐渐清晰起?来。踮脚亲了他的嘴巴一口,笑着道:“多留一夜除了吃饭,也不能做别的。”说着迅速往里?间投去一瞥。话音一落,但见林柳耳根子飞快攀上红晕,环在江满梨腰上的手忽而移到她背上。“还?想做甚么。”林柳喉结滚了一滚。目光游在她一双杏眼上,好似在寻她方才所言究竟何意。那眸子灼热,江满梨不敢恋战,撩完就跑,深怕再晚一秒自个的眼神就会泄露天机。冷不丁松开双手转身,取来案桌角落放着的桂花米酿鲜乳麻糍,道:“尝尝这?个。这?可是官家亲口夸过的新吃食。我都想好了,明日开始就推出,作江记的招牌甜食来售。”说到这?个,又?压着嗓音道:“我今日当真见着官家了,还?有那位要入股江记的娘子。她怎竟没被陆沛元的案子牵涉?难不成真是贼人借了她的名头?可不对呀,她的女婢亦向我提过入股……”江满梨自认话题转换得还?算流畅有爆点,哪知林柳根本不饶她。把她递过的麻糍往案桌上一放,把人强行转回来看着他,道:“那我的鱼箸呢?”江满梨没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林柳望着她,道:“官家娘子都吃过江记了,分?铺也开了,商船队都要寻到了,什么时候才给我还?鱼箸?”江满梨被约束得不能动弹,想再亲他一下糊弄过去,亦是不让。末了只能作罢,任那眸子紧紧圈得她逃无可逃,红着脸踌躇了些许,道:“也不是不能还?。”林柳眸底一颤,又?听?她道:“只不过林郎是不是还?欠我一些话从?未说过?譬如?……”话音未落,兀地被一抹湿热侵进来,擦去了声。上回还?生疏着的人,这?次已经无师自通了。林柳吻得极尽轻柔,像是沿着唇瓣小心地濡湿她,却?又?极尽缠绵,像是鱼沉海底,许久不舍得放开。吻够了,大手抚上她的下颌,望着她道:“譬如?愿作比翼鸟,譬如?愿为连理枝。譬如?愿得某人心,死生契阔,白首不相离。譬如?我心悦你,只你一个。”“对不对?”落幕·减税·喜宴一个麻糍,两人分食。桂花配米酒,淌过唇齿之间?,甜得微醺。林柳终于放过她,用手指帮她擦去唇上沾着的、一粒浸润得湿漉漉的桂花碎,捡起方才她想?说而不得说的话头?:“今日真见到官家了?”江满梨点头?,自袖笼里取出那两个金锭子给他看,又把今日的原委、所见所闻,细细讲与他听。道:“那娘子言语之间都在暗示我,莫要提她曾来过一事。与官家用饭之时,又一直在说她的阿兄。听他们说到边关战事,那位阿兄当是个武将。”又把临走时女婢与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道:“好似是让我莫把以前的事情?说出去,又有些只要不说,就能平安无事的意思在里头?。”林柳认真听着,心底大约已经明了了。听到那娘子有个戍边的阿兄,愈发确定?。顿了顿,问?江满梨道:“可有听到那位娘子如何称呼?”江满梨先是摇头?,后来忽然?忆起来,道:“阿娴,官家称她阿娴。”“当真是娴娘子。”林柳自言自语,江满梨很是不解:“你晓得那位娘子么?”林柳点头?,但?似是有些不知从哪处讲起。默了片刻,与她道:“阿梨,你可记得阿霍送证据到大理寺那日,来了个人证,不肯下马车,要请孟寺卿亲自去说话。”“记得。”江满梨道。“除了老师,无人知道那人究竟是谁。恐怕老师也?不能确定?,因为那娘子始终带着幂篱。”林柳道,“唯一可以猜测的,只是禁中的娘子而已。”若非禁中来人,甚至带着官家亲谕,不透露身份,孟寺卿、方尚书等人怎会采纳她的证词。若非禁中的娘子,官家偏宠之人,怎能事涉重案,却又毫发无伤。“你认为那个证人便是娴娘子?”“娴娘子是陆沛元的堂妹,”林柳点头?,“而她又有一位亲兄,便是三镇节度使兼枢密副使,镇北大将军陆广翰。”江满梨不通政事,然?林柳说到此处,稍稍回?想?铺里听到那些对话,背后之事大约也?能猜出五成了。“陆广翰此人,颇有御敌之能。曾三破契丹大军,我阿兄亦在他麾下。”林柳继续道,“镇北二十载,掌兵权十四?万余。即便朝中非议不断,官家还是十分倚仗他,尤是在如今契丹再?度进犯的节骨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