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满梨喜滋滋应了声,扭头回厨下去准备,却见门口站了二位老客,似是?犹豫着要不要进来。“方郎君、于郎君,”江满梨手里的托盘就着放在柜台上,款步出来招呼,“今日人多,二位还未订座罢?可以到这头来领一盏免费的茶水,排号稍等一会。”这方郎君,正是?那日率先买鸭脖子?的书生,江满梨是?后来才得?知其?姓氏。而于郎君与?他同窗,二人时常结伴来。起初朝食用得?多,后来吃了鸭脖,宵夜便也?隔三差五就来一回。方郎君看看这满堂满街,满满当当的食客,有点儿打退堂鼓,心中后悔来晚了,笑笑,道:“江小娘子?生意实在太红火,今日饿得?紧,恐怕等不及了,明日再早来。”于郎君也?跟着抱歉几句。江满梨连忙笑着道:“无事无事,是?小铺招待不周,二位明日约莫几时来?多少人?我提前?帮着留坐处。”“如此?甚好。”方郎君点头,客气预订了明日的四?人桌,话?毕,仍是?有些犹豫的模样。江满梨知他还有话?,道:“郎君当说无妨。”便见于郎君取出一小箬壳包裹的吃食,打开来,是?半数辣卤鸭脖、半数辣卤鸭胗。道:“冒昧了,想请江小娘子?尝尝,这鸭脖和?鸭胗,是?否是?江记所制?”这是?什么意思?江满梨挑挑眉毛。眼下京城制卤鸭货的,就她一家,随是?从铺子?里换到了新开的作坊去制,但对外宣说,仍是?江记出品。何来“是?否”二字?观这鸭脖鸭胗,色泽浓郁,未看出什么问题。江满梨各取一块来闻了,香中带辣,辣里有一丝甜气,也?无甚差别。却是?各尝了一口,立时便觉出问题来了。意外道:“这鸭脖是?江记的,鸭胗却不是?。”虽然色泽、气味粗看不出端倪,然吃到口中,鸭脖带着舌尖一触便可觉察的麻,是?这辣卤鸭货的灵魂滋味之一。而那鸭胗虽辣,却丝毫不麻,吃起来只一股酱油味,连甜味都是?浮于其?上,而非回甘。江满梨一尝便知。江记的鸭胗,绝不可能?做成?这样子?。又问:“二位郎君是?自何处买得??买来时二者就包在一块儿么?”“是?昨日友人宴饮,在宣文坊一家寻常酒楼买得?。”方郎君道,“因着这些时日都在江小娘子?这里点鸭货下酒,昨日见到酒楼也?有售,便馋了,再一听茶博士说,是?江记的作坊送来代售的,赶紧点了两样来。”“我那友人头一次吃,吃不出差别,可我和?于兄是?熟知的,鸭胗一尝,便觉得?不大合味道。”于郎君点头,接道:“然也?不敢断定,怕是?小娘子?新出了少麻的口味,所以才犹豫着,要不要拿来问一问。”-“好个王和?正店!”吕掌柜气得?火冒三丈,“我这便跟他讨个说法去!而后再不让他代售!”江满梨、吕掌柜、曹庆三人合股的吃食作坊,最终定名?“江记百味工坊”,以江满梨的“江记”小戳子?为招,铺门斜上挂了小蓝旗,少量散卖,主要做订货供货的生意。账房是?吕掌柜举荐来的。三个庖厨、五六个帮厨仆从,除却阿念以及两个原本?在郭东楼做活的,均是?曹庆举荐,江满梨亲自考校挑选,确认品行、厨艺俱佳的,方才招进来。阿念成?了作坊的督管,别提多高兴了。软包头把发髻一扎,换去了从前?在郭东楼穿的短衣,着件交领的半臂,俨然一副大人模样。一干人等仔细签了契约,又有阿念约束,所以江满梨也?很是?放心。卤鸭货的大头自然还是?供给江满梨的铺子?,郭东楼、长喜楼两家次之,再就是?自花蜜鸭便开始合作的几处酒楼,以及许国公府一般、偏好这口的大户大宅。因着出量多,吕掌柜在京城交游广阔,便又忙碌了一阵,把代售的生意扩大出去。而这卤鸭货风靡,众酒楼饭铺一听是?江记的作坊,自然也?抢着来售。这家王和?正店,便是?新加入的代售商之一。竹筒又有妙用(二更)“若不是潘楼的掌柜与他家交好,非要举荐他?代售,我本?是不愿他?来掺和的。哎呀……”吕掌柜啪的一声,把茶盏拍在手边的小几上。抬起头来,与?江满梨道:“阿梨,你放心,潘楼的订单以后咱也不接了!物以类聚,上了他?的当?!”吕掌柜义愤填膺,曹庆和阿念脸色皆是难看,道:“没错!这种事情决不能再有第二回!订单勾销,还得让他们赔偿。”在场几人,只有江满梨还算冷静。方、于二位郎君拿来的鸭脖鸭胗,是从宣文坊的王和正店里买得的。鸭脖子是江记放过去代售无误,可?鸭胗查下来,确实不是江记所出。吕掌柜办事从不拖沓,当?即便找了王和正店的掌柜,与?举荐其代售的潘楼掌柜一同对质。滋味当?前,又有订货的记录,王和正店的掌柜不想承认也不行。老实交代了,说是眼红江记的卤鸭货好销,想借着代售的名头,自己家也学着做,混杂在一起来卖,便能多赚些利。以为食客吃的是个名头、噱头,并不会为滋味上的些许差别?较真。就?算会,也只会觉得是江记改了口?味。这真是,不知道有句话?叫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么?群众的味觉也不是摆设!江记卤鸭货好销、有了初步的品牌效应,留给各家酒楼的利润实则也不少。只要照着各家食客的偏好、特?点,稍作些推广、掌握住订货的节奏,是稳赚不赔的简单生意。可?他?偏偏要把食客当?傻子,搞一出东施效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实在愚昧。“订单要停,赔偿也要赔。他?砸的不止是王和正店的招牌,更是江记的招牌。”江满梨思索着,看向吕掌柜。“不若就?张贴出告示去,近日在王和正店买了冒名江记卤鸭货的食客,不计买的是否是鸭胗,都可?以到我铺子里来,免费领一份鸭脖、一份鸭掌。赔偿所花的银钱,就?让王和正店来出。”“好!”吕掌柜点头,“就?按阿梨你说的办。衙门我去疏通,若是他?敢不允,咱们便报官。”曹庆有些顾虑,道:“法子是好,但如何能知道来人是否在王和正店买过鸭货?”是个好问题。这朝代不似前世,凡购买均有迹可?循,实在没有的,大街小巷的监控也可?以查证。江满梨笑笑:“这就?不是咱们操心的事了。若王和正店有法子证明,只管让他?说来,若是他?也没法子,那来一个,咱们便认一个。”反正赔偿的钱当?由王和正店来出,且当?个小噱头广而告之?,也不是坏事。如此,便没有异议了。吕掌柜亲自去与?王和正店的掌柜言明赔偿一事,并驳了他?的订货许可?。再三警告下来,那掌柜的自知理亏,也都认下。悔恨不当?冒名顶替,早知今日,还不如就?打着自家的招牌来做这卤鸭生意。口?味或不同些,但大千食客,说不定也有偏好这口?的,总比砸了自己招牌又赔钱来得强。江满梨若是知道他?这般想,定要送他?一句吃一堑、长一智,善莫大焉。吃食这行当?,竞争不可?耻也不可?怕,可?怕可?耻的是弄虚作假。赔偿之?事谈妥,江满梨仍不大放心,抽了个午歇的空档,去郭东楼的小格子间找吕掌柜。吕掌柜正在查账目,见其忧色,着人端了去燥的秋梨饮子和陈皮膏条进?来,问道:“是不是还担心别?家酒楼也有这般动作,只是没被咱们察觉?”江满梨摇摇头,喝口?饮子。道:“勿论别?家是否有动作,咱们没察觉,便已经错过时机。赔偿的告示贴出去,相当?于杀鸡儆猴,估摸着,暂时也没人敢这么干。我是担心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