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病又复发了。就在火车上的时候还犯了,吃了止疼药,闭目个把小时才勉强能睁开眼,能走路。下了车,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了。
安宁被刺激得精神抖擞。
“姑娘,去哪儿呀“马路上一辆出租车停在安宁脚边。车窗映出安宁的脸,略显憔悴。安宁犹豫了一下,打开车门上车,给司机看了一眼要去的宾馆名字。
车门关住,司机就开始聊天。说是聊天,其实是他一个人说个不停,从景点门票价格到自家房子多少钱一平米,一直聊到了结婚凑彩礼钱有多艰辛。如果不是已经到了,他可能还得接着聊怎么偷偷生个二胎,然后被逮着挨了多少多少的罚款。
普普通通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安宁不觉得烦,倒是觉得羡慕。人活着干嘛呢吃饱穿暖后无非就是求着个凡尘俗世里的烟火气,借着那么点儿烟火气再求个乐子。安宁在这俗世里活着,粘着别人的生气沾沾自喜。一路踉跄到了二十几岁,安宁相信自己一定是有病,否则也不至于看似简简单单的日子也过不好,平白无故折腾出波澜来,逼迫着自己往黑夜里头藏着。
可,心病怎么医
看见了床才觉得累。宾馆很有特色,蒙古包的造型,装修却是现代元素一应俱全。她披着个民族风的外衣,里头是利益驱使的内核。
一座旅游城市,倒是可以原谅,可还是忍不住失望。躺在床上,临街的房间将外头的车水马龙听了个清清楚楚。感觉叫卖声就在窗户底下,透过粗糙的喇叭,一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接连不断,“大碴粥,热乎刚出锅的大碴粥···“,慢慢喇叭声音飘远,电动三轮车上装粥的桶丝丝拉拉地和车厢摩擦,在这一头,慢慢蹭到另一边。安宁追着声音跑向窗户,声音还在,没寻找到那辆三轮车,大概是已经转弯过去了。那声音和柳怀玉口音一样,跟他一本正经说话时的声音也简直太像了!安宁也忍不住嘲笑自己,他怎么会在这街上卖粥,怕是就算买粥也不会自己下楼。同样两年没见,他是安宁唯一保留的与过去的联系,其他的人也好,物也好,都让安宁收拾了个干净,扔进了退租房子的垃圾箱了。就这么一个联系,安宁不舍得扔了。说到底,不过是不舍得那四年的记忆。更何况,柳怀玉总有各种办法找到她。不用躲,躲不开。幸好他有这本事,让安宁堂而皇之地相信这么一个借口。
卫生间的门打开正对着衣柜。这个房间是真的宽敞,面积几乎赶上了安宁的那间小公寓。相比于上一座城市的寸土寸金,这里人稀地广,房子,公园广场哪儿哪儿都宽敞也就不足为奇。衣柜右边是三角形角柜,和衣柜一样的,纯正的木头,清漆的味儿也遮不住树木的香。味道和颜色都原原本本。角柜一共五层,像每个酒店宾馆房间一样,整齐地摆放着零食,水,杂志和杜蕾斯。
刚洗完澡的安宁站在角柜旁边的镜子前,瞥见了两盒摞在一起的杜蕾斯,就笑了。
洗完澡清醒了三分钟,不多不少。而且觉得更冷了,于是乎裹住被子后再也出不去了。被子以外的地方都是不毛之地。
慢慢昏沉下去,沉在一片绿色之中,无边无际。间或几棵笔直秀丽的白桦树,就站在不远处的路边上,在风里头轻轻摇曳着,耳边是手风琴的声响,干干净净,盖过路上汽车发动机的狂妄之声。更远一点的地方是山阴,一片松树在爬坡,八月,都是绿色,山也是,水也是,身底下躺着的草更是。
这座小城处处是颜色,处处皆不同。无论白天黑夜。
上一座城市则不。它的夜晚比白天更加五彩斑斓,但是在五彩和斑斓中的人却也更加空虚和寂寞。
下雨了,太阳当空不妨碍落雨,滴滴答答的将身边的花儿草儿都淋湿了。安少林抓着安宁的手腕儿,不着急给她遮挡雨水,他也平躺在草地上,另一只手张开,手心朝上,接住亮晶晶的雨点儿,跟安宁轻声说“你看多美呀!“
“爸,我失恋了!“安宁泪盈盈,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安宁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和安楠楠的事儿,柳怀玉除外。这是第一次,和安楠楠分开后正视直面分离的事实。
“我失恋了。“安宁又说一遍,怕他没听见。
安少林攥紧安宁的手腕儿,同时收起另一只手,自然地垂在草叶上,动了动嘴唇,“咳,有什么大不了的。“
有什么大不了的吗安宁暗暗思考。想要和安楠楠在一起就要顶住来自她家的压力。就算她能,排除了艰难生活在一起了,怎么就能保证她不会像安少林一样突然有一天就后悔了呢安楠楠是安宁生命里的光,可纵有光芒万丈,日子久了也会被安宁的阴暗一点点磨损掉自身的光亮,到时候怎么办安宁看不见自己未来都路,从前的日子也多半是得过且过,不敢给出承诺,自然也不敢接住别人的海誓山盟。
雨还在下,安少林焦躁地来回翻身,似乎招不到个舒适的姿势,不满意地抱怨,“这个地方简直让人喘不上气来!“
安少林无数次说过这句话,安宁听得厌烦。喘不过气,喘不过气能怎么办逃走吗不负责任的人总会有充足的理由逃避,其实别人都门清儿,不过是自己骗自己。愚蠢,又懦弱。安宁鄙视安少林的懦弱,出了问题的时候又模仿安少林的懦弱。安宁想要更加勇敢坚强,专业人士也告诉安宁要坚强,不要被打败。道理说出口当然简单,当无助和沮丧感来袭的时候,就像头疼一样是切切实实会造成伤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