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府里的人连连摇头,说四小姐已经恶毒到丧心病狂,连自个的亲妹妹,自个亲娘的尸体都不放过,府里赶紧开始预备丧事,整座府乱哄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地动山摇,沈致远接到消息,从宁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了回来,到第二日晚上方才到家,只见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
沈致远想着与杜氏夫妻一场,虽说不上有多么恩爱,但总算相敬如宾,虽然因着菊笙的死他对杜氏的心冷了不少,但心里总存着那一点爱妻之念,抹了一把泪,忙忙奔至停灵之室,痛哭流涕。
老太太的病经过一夜反倒好了些,但仍旧昏沉沉的睡在床上,诸事不理,别人哭的尤还可,不过是情面上的假装悲泣,唯有沈致鹤哭的有些伤心,杜氏走了,他以后可到哪里弄银子去。
沈致鹤因着身上伤痛未好全,他柱着拐儿哭着对沈致远道:“二哥,合府里谁不知道二嫂好,如今伸腿去了,老太太又病的那样,转眼间这府里连个当家作主的人都没了,侄女们虽能管些事,但毕竟年纪大了她们总要嫁人,到时长房二房里都没了人,也只有下三房还留个不成体统的病秧子老婆。”说完,又大哭起来。
沈致远见他说的不相话,这三弟明摆着不是想让三房当家么?大房夫人躲到了庵子里,二房的如今也死了,也只有三房的三夫人如今还好好儿的活着,虽想着如此,但因伤痛在心,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哭的泪盈盈的。
众人忙劝慰沈致远道:“老爷节哀顺便,二夫人已经驾鹤西归,哭也无益,二小姐和三小姐是个姑娘家也从未料理过丧事,况且二夫人还是皇上封的从一品诰命夫人,这身后事必要料理好了,方不淹没了二夫人的身份。”
沈致远收了泪道:“我必会尽我所能料理好了。”
说着,沈致远又吩咐人去请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天,这四十九日要请禅僧在大厅上拜大悲忏,超度亡灵,沈致轩又道:“前儿那道人说了,二弟妹是被人下了蛊降的,不能请僧人超渡。”
沈致远哪顾得了那么多,必要请人来超度,以免亡者之罪,又吩咐人设坛容香苑,沈致轩见劝不住,只能任沈致远料理,一时又有宫里掌宫内监备了祭礼命人送来,还说第二日要亲自来上祭。
沈致远吩咐完复又哭,一个小丫头拿了个楠木雕菱叶花卉的匣子进来哭着跪下道:“老爷,这是夫人生前最珍贵的遗物,奴婢也不敢善作主张打开,只等老爷回来亲自看了。”
沈致远又抹了一把泪,手指颤抖的接过匣子,打开来看,匣子里在不过是些金银首饰,因着是遗物,他看的格外仔细,再往下翻时却隔着一层黄绢子,撩开黄绢子,沈致远看见一沓帐本子,他正觉得奇怪,打开帐本子细细看了,越看脸色越黑,悲哀的脸色转为愤怒,愤怒到浑身都在颤抖,即至翻完整本帐,他从牙齿缝里咬出两个字:“毒妇。”
那帐本子上记着杜氏贪墨的银两,杜氏当年卖了凤眼的单据,杜氏让秦嬷嬷拿出的银两收买人暗害菊笙,更有那久远的帐,是杜氏收买了大夫给如意下毒,虽然简单的帐本却记录杜氏一桩桩一件件的罪恶。
沈致远看得惊心无比,却又想着死者为大,还是不要闹破的好,因着秦嬷嬷和彩虹都已死了,沈致远命人叫来了程妈妈。
程妈妈见杜氏已倒,如今府里是三小姐最大,现在老爷拿着铁证审问她,早吓得将杜氏做下的所有事全都招了,甚至于杜氏如何在南宫晚生产时拿着带毒的参片给南晚宫吊命都交待的清清楚楚。
程妈妈只吓得叩头求饶说她都是被杜氏逼的,她一个做下人的不敢违逆了主子的意思,她后面的话沈致远再听不见,杜氏害死南宫晚成了压垮沈致远的最后一根稻草,什么他都可以忍,唯独此事不能忍。
沈致远痛恨自己信错了人,将这偌大家业交给这样的毒妇,苍天可见才收了这毒妇的命,他拭干泪水,连夜写了罪已书第二日便递了奏折给皇上。
皇上看完喟然长叹:“这样的毒妇当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天下第一毒妇。”然后褫夺杜氏从一品夫人封号,以正天理。
皇上本欲降责沈致远,但念在他治灾有功,虽然宁西灾疫未完全平定,却已稳定了灾民,阻止了灾情的蔓延,皇上特命沈致远重回宁西治灾让他将功折罪,而杜氏被侯府去除族谱,更不能入祖坟,一卷破席拖到乱葬岗上草草埋葬,因连着几天大雨,杜氏的尸体被冲了出来,有那好事者听闻天下第一毒妇的名号,将她鞭尸扬灰。
……
府外狂风夜,就连那守门的侍卫都缩着脖子躲风去了,没有人看到那墙根子底下一双阴暗的眼睛正对着里面张望着,吐了一口浓重的痰,沈秋凉的眼里迸发出刻骨的仇恨。
娘死了,她身败名裂了,沈秋彤废了,如今那沈如意可得意的很呢,偏生她没有法子接近她,不然就算要用牙咬也要将她撕碎。
这几日,她不仅脸上溃烂,手上溃烂,就连屁股上也开始渐渐溃烂,她每日忍着腐蚀般的剧痛苟延残喘的活着,就是想等着有朝一日能报了这深仇大恨,她想来想去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中的蛆蛊毒,但府里有医术的人只有沈如意,必是她害的。
如今她人不人鬼的鬼像个乞丐,甚至于连乞丐都不如的夜宿里枯草堆里,幸好是夏天,若是冬天就是冻也要冻死了。
彩乔每日去乞讨,二人时常饥不裹腹,因着沈秋凉长得可怕身上还时不时的散发出阵阵恶臭,也没有几个叫花子敢接近她,所以也不曾受得叫化子欺负,她本以为父亲回来会派人去找她,可天下间竟有这般恨心的父亲,弃她于不顾,她时常偷偷的来侯府,只是从来都不敢接近,像个鬼魂般在暗中窥视着。
她恶狠狠的盯着,彩乔缓缓的走了过来,一身衣服早已破了,顶着鸡窝头,一脸的菜色:“小姐,别看了!咱们回去吧!”
“回去?”沈秋凉恨恨道,“回哪儿去?”
“眼看着天就要下大雨了,咱们赶紧先回城北破庙避避雨吧!”彩乔的脸上有些麻木,目光也黯然无神。
“是该回去了。”沈秋凉点了点头,将头上的黑帽子拉的更紧了,那脸上也蒙着布,她颤抖的扶着彩乔的手渐渐的走远了。
天黑了,狂风夹着暴雨倾盆而下,整个大地一片混沌,彩乔拿了一个破青碗跑到屋外接了一碗水走到沈秋凉面前,又从怀里掏了半个黑乎乎的馒头道:“小姐,这是奴婢下午刚要的,你先吃点填填肚子,兴许明儿天好了奴婢再出去,若碰到好心人,说不定还能要到肉包子。”
“肉包子?”沈秋凉眼里露出愤辱的神色,将手时的半个馒头往地下一扔怒叫道,“难道还要我吃那个跟狗争来的肉包子?”
彩乔跪爬着赶紧捡起那沾满了污泥和稻草的馒头,手哆哆嗦嗦的将馒头捧在掌心里,嘟着嘴一边朝着馒头吹气,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弄掉馒头上的草。
这几天她实在受够了,除了日日夜夜忍受沈秋凉身上传来的恶臭,还要忍受她千金大小姐的脾气,她早就是不小姐了,是这街头最肮脏的乞丐,若没有她每日去乞讨,她们哪来的食物,本来她就决定明天一大早出去要饭就再不回来了,她眼里带着泪回头看着沈秋凉道:“小姐,只要能活下去,咱们什么都吃得,这是奴婢辛苦了一整个下午才讨来的,你怎能这般的不珍惜。”
沈秋凉这下倒平静了许多,一双幽暗的眼躲在那黑帽子里,上下左右盯着彩乔只缓缓道:“彩乔,你跟了我多久了?”
彩乔道:“自打奴婢十二岁便被夫人指派给了小姐,算起来如今已经有五年了。”
“呵呵……”沈秋凉笑的阴森,彩乔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心里反害怕了起来,她又问道,“小姐,你盯着奴婢做什么?”
“十七岁,多好的年华,你跟着我实在可惜了。”沈秋凉缓缓站起身子走到彩乔面前半弯下腰,用她那腐烂的手托起彩乔的下巴道,“其实你原本长得很标致的。”
彩乔牙齿打颤道:“奴婢再标致也没有小姐长得标致。”
“我长得标致?”沈秋凉的手开始用力抠进彩乔的下巴,彩乔觉得疼身子开始往后退去,沈秋凉愤怒道,“我都成了这鬼样子,哪里还能说标致,你这贱人是不是沈如意派来专门来说刺心的话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