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夜,寒风萧瑟,透过半掩着的雕花红漆窗缝,伴着呼呼的风声,耳边依稀能听到前院里传来的热闹声。喉咙里又干又渴,似是一把火烧着,苏瑾妍勉强支起半边病弱的身子,转头费力地对外喊道:“丁香。”
屋子里落针可闻,紧闭的门外静悄悄,一点回音都没有。
苏瑾妍扯着嗓子对外又唤了几声,却依然听不到声音,心中顿觉苍凉,慢慢将头靠回绣枕,难道院子里的人都离开了吗?苏瑾妍苍白无血色的脸被气得一阵通红,却只能怒瞪着头顶的垂密幔帐。
自己还没咽气,依旧是这东平侯府的夫人。她,简直是欺人太甚!
吱呀一声,伴着脚步声进门,苏瑾妍头也没转,只有气无力地说道:“丁香,给我倒杯茶。”
脚步声停在床前两三步处,没有动。苏瑾妍在被中的手握拳,难不成连她也越发大胆起来了?侧过头,本黯淡无神的眼眸在见着来人,蓦然就瞪得大大,布满血丝的双眼,显得狰狞而恐怖。
苏瑾妍挣扎着要坐起来,伸出手指颤颤地指着面前的人,怒质道:“你来做什么?!”
苏瑾妤一身正红百子石榴缠枝的锦袄,打扮得衣光鲜亮,笑盈盈地就回道:“姐姐何必这么激动,今儿个是好日子,我不过是来瞧瞧东平侯府所谓的主母。”
苏瑾妍听闻,强撑着体力冷哼一声就道:“亏得你还知道我是东平侯府的夫人,那现在是你见我该有的态度?”苏瑾妍的话说得十分吃力,刚说完,就忍不住咳嗽。
沉重的喘气伴着咳嗽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苏瑾妍余光瞥见对方的一身正红,嗤笑道:“不过是一个平妻,你也配穿这大红?!”
苏瑾妤的眼神眯紧,望着床上躺着的女子,双臂抬起,低头看了眼那上面的精致花纹。复又望向苏瑾妍,不怒反笑道:“我为侯爷生下了嫡长子,今儿个东哥儿满月,外面那么多宾客,你抱恙在身无法出面,自然就由我代替你。”
别有意味地望了眼床上的女子,苏瑾妤笑着继续道:“今后你无法出席的场面,都将由我代替。姐姐,你说我若不盛装一番,岂不是丢了咱们东平侯府的身份?”
“你……!!”
苏瑾妍被气得一阵猛咳,止也止不住,伸手取了枕边的帕子掩嘴。咳嗽声持续了好一阵子,才渐渐止住,苏瑾妍复抬头,眸中却已然空洞黯淡。
苏瑾妤便一直站在床前瞅着,相较于苏瑾妍的激动,她显得十分平静。走上前几步,自上而下俯视着苏瑾妍,见对方面若死灰,颜色霉墨,苏瑾妤心里舒坦。
眼尖地又注意到苏瑾妍手中绫白绢帕上的红血,苏瑾妤故作惊讶道:“姐姐的身子果真虚弱,难怪入府三年都无所出。说也奇怪,上一回好不容易怀上了,怎的就滑胎了呢?”说话间身子往前一仰,眉眼含笑,丝毫不遮掩心底的得意。
孩子是苏瑾妍的死穴,她肚子不争气,进东平侯府两年多都未能给侯爷生上一儿半女。若非这样,当初又岂会听从旁人劝诫,如今,这俞府如何又会有她苏瑾妤说话的份?
唉,真是引狼入室,苏瑾妍悔不当初!
苏瑾妍满腔怨愤,冷脸瞟了眼近在咫尺的人,怒不可遏道:“你处心积虑嫁入侯府,对我低眉顺眼了这么长的日子,现下可算是如愿了。”
苏瑾妤听后嫣然一笑,望着苏瑾妍嘲讽道:“你不过是败在了自己千挑万选的男人手里,如何能怪得了我?你总说是我抢走了侯爷的心,怎不说根本就是你自己不懂得为妻之道?”
苏瑾妍被戳了痛处,当场就又是一阵猛咳,熟悉的血腥味泛上喉咙,却被她硬生生地咽下。可就是因为这个动作,让苏瑾妍觉得喉咙奇痒,本就乏力的身子又躺了下去。
面色苍白如纸,苏瑾妍只望着头顶的幔帐,沙哑道:“我当真是好奇,三姐姐你一个正经的官家千金,凭着咱们苏府的地位,要求一段好的姻缘,难道会谋不到?你居然会甘心为妾,居我之下。我自小敬你为姐,凡事也礼待三分,便是你入了侯府,我又何曾亏待过你?现下你这般待我,不觉得问心有愧吗?!”
“是吗?你觉得以我当初的情况,还能再顺利嫁入贵勋之家?”
费力地又转过身,苏瑾妍不屑地看苏瑾妤一眼,反嘲道:“当初要不是你自己求了祖母,偏要定下那门亲事,最后耽误成老姑娘,能怪得了别人?”
“你……!”
苏瑾妤强忍怒意,略作思量似是想到了什么,咬牙道:“老姑娘又如何?现在这东平侯府是我在做主,难道你以为你还是不可一世的侯爷夫人?”
“苏瑾妤!!”
苏瑾妍握紧拳头,挣扎着想要起来,但全身上下却寻不到一丝力气。无奈,只好又僵直地躺回床上,口中却厉声道:“你便是天生的贱胚子,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总只晓得盯着自家姐妹的夫君,简直枉为苏家的女儿!”
苏瑾妤呵呵两声,在苏瑾妍床榻前坐下,启唇一字一句说道:“你当真就以为我是你的三姐姐,侍郎府的三小姐?”
苏瑾妍眼睛蓦然睁大,炯炯地望着面前的人,对这句话无疑是难以理解。
“我根本就不是苏瑾妤,你的三姐姐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对了,苏瑾妍,说到底还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苏瑾妍脑袋轰的一片空白,喃喃道:“什、什么?”
手顿在空中,满脸不可思议。眼前这张无比熟悉的面孔,这个因为自己无嗣而委屈入府为妾,替自己巩固地位的人,不是三姐姐?
“还记得那一年,你失手将你三姐姐推下池塘的事吗?其实自那次之后,苏瑾妤就不再是苏瑾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