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日,云缨悠悠转转醒来,先映入眼帘的是账内的香囊,飘带。俯首,锦被上的如意花纹连绵不绝。但……这不是我的房间?她又闭了眼,睁开。前几日失去的力气,一点点恢复了过来。最后才回想起来:此刻该在郑君琰的床上。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这个梦真是睡得太沉了,一时间无法习惯。好在,病魔已经消减了不少。
眼风移到铜壳滴漏上,估摸着时辰快交了辰时。正是早朝进行到一半的时辰。难怪君琰不在这里。眼风再下转,瞧见案头摆放了一套白衫子。不等人来服侍,她便自行动手穿好了衣服。推门而出,倒是吓得呼啦啦跪倒一大片小太监。
她又好气又好笑:“平身。”又问道:“郑……粱王殿下在哪里?”
一个小太监上前来,颤巍巍跪倒:“启禀驸马……呸,云大人。殿下上了早朝还未回来。不过殿下临走之前交代了,你醒了就派人去唤他。”
她吩咐道:“别去打扰殿下。还有,你们以后唤我驸马爷。这是陛下给我的官位。不得私自称呼其他。”
“是!”一丛人顿时都矮了下去,叩首以拜。
她紧了紧袖口,被一群人这么毕恭毕敬着,怪不习惯的。更不习惯的是,她想去拜访下邱老师和冷大人。但是身后跟了一从人,这堪比太子的阵仗出了东宫就要吓死人。于是指派了两个小太监跟随,其余人都让退下。
绕着小路,径直走到了翰林院。刚跨进门,遇到正捧着黄锦奏本的殿头总管姜枚入翰林传旨。呼啦啦出来一群人跪倒接旨。她也跪在一丛文官中间。仔细一瞧,跪在众人前面的是邱浩然。下面是陆四洲,冷寒。
姜枚是新晋的御书房殿头总管,自从高续文高公公被诛杀后,他就取代了高公公的位置。只见这位宦官新贵手捧圣旨,和颜悦色地宣读:“……安乐王内交阉党、外结大臣。意图不轨……加之多年女干淫宫女,草菅人命……且助逆子扩建下书房,致使朝政糜坏……今特旨赐九王爷发配蜀地,贬为临江侯。是以昭彰天下明正典刑。”
姜枚读得琅琅有声。下面人听得鸦雀无声。良久,刑部尚书陆四洲上前接旨。姜枚吩咐道:“这是陛下的口谕。陆大人,您主管刑罚,为公为私,办得要分明。”
陆四洲连忙磕头:“陛下说的是!臣一定妥帖安排好安乐王!”
云缨很可怜陆四洲:他一定愁死了。安乐王是粱王殿下的生父,粱王眼看就要当太子了。如今,皇帝想要捧杀安乐王,这笔账……哎。不过安乐王被贬是情理之中:粱王晋升太子,不需要一位有权有势的亲生父亲,起码也该发配远远的。
她慢慢明白了,什么叫做捧杀。安乐王所犯下的事情,其实早就够贬谪一百次了。但陛下之前还许他以高官厚禄,不是嘉奖,恰恰是要这安乐王自己找死。等到适当的时机,陛下会将他从那个高高的位置拉下来,为了大陈的皇储。
毕竟,天家无父子,天家无骨肉。
送走了姜枚。她才上前去跟邱浩然,陆四洲,冷寒等人一一照过面。还是以学生之礼待之。行过礼之后。邱浩然请她入议事院一叙,同行的还有冷寒,陆四洲。几句客套之后,话题转到了她的身上,正想说几句拜谢的话,邱浩然忽然开了口:
“云缨,我听陛下说,你有外放的打算?可是跟着粱王殿下混晋升,不是更好?”
她心下一跳,又堆起了笑:“这个还说不准……”
“陛下跟我提过,让吏部帮你把去武陵的事情办妥。”邱浩然不知道她的忐忑,继续道:“陛下外放你做官,是为了磨练磨练你。将来回到朝廷以后,也能更好地办差。你也不要推辞了,半个月后,就去武陵上任吧。”
轻飘飘的几句话,好似一瞬间把她的魂儿都抽走了。忍着强烈的感情,她吞吞吐吐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冷寒接过了话头:“什么没准备好?!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不过让你出去办个差,你还想推脱到哪儿去?”
“我……”
倒是陆四洲接了一句:“放着前途无限的主子不跟,想出去历练一番。倒是野心不小。以后文武具备,步郑丞相的后尘?”
她更郁闷:自己是个女儿身的事情他们还不知道。然而,他们肯定知道那封讨伐逆太子的檄文是她写的。梁王殿下肯把这么要紧的文书交给自己来写,可见对她的厚爱。这些股肱之臣,以前没讨好过梁王,如今看她“水涨船高”。吃点醋,难免的。
不过陛下背着她本人的意愿,把外放做官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简直令人崩溃。之前还想着陛下能忽略自己。也不知是不是这场病,生得太高调了。导致陛下这么快就对自己动了手。还好,只是外放做官而已。
但是眼下,和陛下对着干,绝对是自找死路!
于是她想通了,立即语气一转:“大人此言差矣。外放武陵,对学生来说,也是明哲之举。说句心窝子的话:梁王殿下错爱不假,但是学生不能不识抬举。还是那句话:外放历练,回来再谋求高升,才是正当之举。”
陆四洲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凡是翰林院当值的,哪个没有两年外放的经验呢?云缨肯走正当的仕途,人品可嘉。于是便和颜悦色说了不少好话。
期间,吏部尚书冷寒一直冷眼旁观着。等送走了旁人。冷寒才不咸不淡道:“恐怕粱王殿下不肯屈就你。对不对?云家小姑娘。”
她愣了一会儿:“冷大人?!”
冷寒哼了一声:“你爹是我昔日的同窗。将你的事告诉我了。还拜托我照顾陆家小子和你!”
她红了脸:“学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管你是故意还是无意,做了就是做了!”冷寒忽然推倒了茶杯。“哐当!”一声。吓了她一大跳。却听这老先生站起来骂道:“女扮男装,欺君罔上。你想害死你爹吗?!好在你这回没有犯傻。知道要外放避嫌!”
良久。地上的茶水淌成了小河。
她慢慢道:“冷大人,其实我也明白,粱王殿下他不会让我走。但是我再不走,势必成为陛下的眼中钉,还会危及到君琰和陛下之间的关系。如果因为我一个女人,大陈未来的储君和当今圣上闹了不和,岂不是红颜祸水?”
“红颜祸水!哼,你也知道!”冷寒稍微消了气:云缨的胆大包天,简直闻所未闻。好在,在多事之秋,能够急流勇退。仍旧漠然道:“去武陵的手续和谕令我来为你办好,五天后就能启程。你自己有什么要求吗?”
她小声道:“拜托大人替我瞒着梁王殿下。”
回到粱王殿下行馆时,已经过了午时。前脚刚回来,后脚郑君琰已经迎了过来。看他甚是着急,便抬起袖子为他擦汗。却被他捉住了手,责怪道:“身子没好,到处乱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