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夜落雨不息,到了今早,大雨已经消停了不少。换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郑君琰是五更天起来的,她也随他起床了。先帮郑君琰换了一身衣服,拿过鞋履的时候,看到里面积了半寸有余的泥水。想必男人一夜奔波未停。
她把鞋子给搁在一边:“君琰,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他的目光放在窗台上:“知道了。”又嗤笑道:“反正你不回去,我怎么样,你也不会知道的。”
“说什么呢?”她眄了他一眼,替他换了一双新鞋子。
送郑君琰离开时,她是不忍心的。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看也不看她。明明就要分别了,明明昨晚还互诉衷肠来着。今早,当她送他离开的时候,他就成了这样。背对着她,轻描淡写说着什么。都是无关紧要的内容。语气虽温和,但是不似平日的宠溺。
最后她忍不住问道:“君琰,你不看我一眼吗?”
男人翻身上马,只说了一句:“下次再看。”
她看他转身的时候,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放在胸口捂了捂。又担心起来:“君琰,你是不舒服吗?”
他没回答她。便走了。寂寥的身影,被阳光无限拉长,她忽然觉得这一幕很不忍直视。也许他刚才心很痛,但是没有挽留她。
三日后,他们一行人到达了武陵。武陵旧的县令,已经进了坟墓。后来国家大乱,一直没有派出新的县令。本来这里是各个乡长轮流执政的。如今她来了,等于有了一块主心骨。但当主心骨并不容易。因为这是要走心的。
好在之前和郑君琰在这里搞过赈灾,县衙里外都认识她。很快就接洽了各项事物。
这次到武陵,本想着是避一避风头,顺便等郑君琰羽翼成熟。但是临走之前听了陆海楼那一番话,却明白这也是一次大好的机会来锻炼自己。那么不如就做出一点成就来。人嘛。只要有一个目标。这日子就能过下去。
不管带着怎么样的遗憾。怎么样的朝思暮想。何况还有景裕,汤恩和的陪伴。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她也不例外。不过这火不是她招来的,而是户部最新的公文发放下来了:说武陵县去年因赈灾,亏空一百余万纹银。诸务废驰。要她“清理亏空,按时缴纳征粮。”短短两句话,其实愁死人。
万事开头难。
到任之后,她和汤恩和首先着手的就是把账户料理清楚,钱粮分厘,然后才想法子还清亏空。下手之前,她和汤恩和也讨论过一番。因为眼下国库亏空严重,去年的亏空眼看也要补上,武陵这边征粮的压力比往年都大。
武陵一年的税收不过五十万两。能偿还国库的不过四五万两。两年之内,清理一百万两的亏空。简直有点天方夜谭。何况,老百姓刚刚休养生息,正是轻徭役,薄赋税的节骨眼上。若是加重了徭役,榨干了民脂民膏。人民就要卖土地。到时候指不定出什么乱子。
她将周围几个县的赋税拿过来比对了下:武陵的赋税已经是周围最重的了。所以没有再加的余地。何况,一上任就要加赋税,老百姓肯定要骂她祖宗的。只能从火耗银子下手。前任武大人的火耗银子是两钱,也不算多。她牙一咬,把火耗减到了九分二厘,管他娘的被人骂呢!
被同僚骂,也好过被老百姓骂。
宣布减少火耗那天,果不其然,衙门里面一片怨声载道。景裕当时也在场,还笑着调诳她:“要被下面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她拉着景裕到了衙门后面,也颇为无奈:“大人,一百万两亏空我这边还没着落呢!更别提帮你操办景家军。您,跟着我走吃不饱啊。”
其实,她已经穷怕了。景裕是来南直隶募兵的,但是南直隶下属十几个县,他偏偏赖在自己衙门不走。大有就地招兵的打算。若是靠着她支付军费,足以让全年的财政再次亏空。那么,今年的吏部考核,不是“差”就谢天谢地了。
结果景裕笑道:“就你那点钱,我还看不上。军费是我从兵部支出的。不劳你操心,话说你那一百万的亏空也很好办!”
她眼睛雪亮:“怎么办?!”
“云缨,”景裕意味深长道:“前几日,梁王殿下从京城连夜冒雨跑来追你,你只要一句话捎带给他,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我……”她牙一咬:“我不能靠殿下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