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太阳又落下去了,天刚一擦黑,黄花儿又去摸扁担了。
黄花儿妈心里就想:饭都熟了,放着饭不吃,你个死丫头怎么又想起挑水来了?早不挑、晚不挑,就等着黑咕隆咚的你才动啊!于是不动声色,斜着眼,从眼角里观察着自己闺女的一举一动。
黄花儿一手拿着扁担,用身体挡着的另一只手迅速向门后的小篮子里摸了摸,又回头看了看,挑起两个空桶出了屋,向井台走去……
黄花儿妈也不出声,蹑手蹑脚悄悄跟着来到井台前,将身体藏在一堵塌了半截的墙后面,从墙的豁口处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地看。
黄花儿走到井台前把水桶放在井台边,将扁担架在两个水桶上面,向四下里看了看,几步跑到水生家门口,敲了一下门……
黄花儿妈心里一紧,连忙向下矮了矮身子,两只眼睛瞪得更大了。
水生家的小破门原本是虚掩着的,随着一声响动,门错开了更大的缝子。水生刚探出身,黄花儿就将手中的什么东西塞给了水生,然后扭头急忙忙向井台走。
水生向外跟了几步,小声说:&ldo;黄花儿,你别……你别再……&rdo;
黄花儿站住,低下头,两手搓着衣角:&ldo;你爸病成那样儿,应该补补身子。&rdo;
水生摸着头:&ldo;可是,我……怎么还你这人情啊……&rdo;
黄花儿扭头摆着手打断了水生的话:&ldo;行了,别说了,谁还谁的人情呀!快回去吧!&rdo;水生也不知再说什么好了,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没动,非常感激的样子。
黄花儿紧走几步到了井台,匆忙打了水,回头看了水生一眼,挑上肩头走了。
水生站在屋门口儿,两只眼睛直盯盯地看着黄花儿的背影,直到黄花儿转过街角,才深出了一口大气,托着手中的东西进了屋。
现场只剩下黄花儿妈一个人了,她心里这个乱啊!
黄花儿妈也是过来的人了,这点事儿还瞒得了她吗?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
黄花儿妈心里不由得埋怨起自己的闺女来‐‐嗬!好哇!你个死丫头!这么大的事儿,你竟敢瞒着你妈!哼!我说你呆着没事儿老挑水玩儿呢!原来是这么个事儿呀!
黄花儿妈心里可就不平衡了‐‐哪有大姑娘家主动找到人家门儿上的!再说了,你长得跟个天仙似地,那水生能配得上你吗?虽然水生这小子不丑,可他家穷得叮当响,炕上又有个咳嗽痰喘的痨病的爸,这将来的日子能好过吗?想到这,她眼前又闪过自己闺女刚才给水生东西的情景,就更纳闷儿了‐‐还给了人家什么东西,那东西是嘛呀?
黄花儿妈斜着脑袋想了想,突然脑子里一闪:鸡蛋?嘿!你个死丫头,我说老觉得鸡蛋见少呢,原来你把家里的鸡蛋偷出来送人情了!好哇……
黄花儿妈心里真就是翻了个个儿,不知不觉地又埋怨起水生来:你个穷小子也是,自己也不看看自己有多大的来头儿,你也配得上我家黄花儿?你倒合适憨厚了!不行!我得跟他说道说道去!
黄花儿妈站起身刚要往前走,突然又一转念:不行,不行!人家水生那可是救过黄花儿的命呀!我可不能出这幺蛾子,让人家说咱不够意思!再说,我眼睁睁看着咱闺女找人家来了,也没见过水生到我家去呀?或许……或许我不在的时候去过?黄花儿妈一时没了辙,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心里七上八下地也想不出个办法,干脆一拍大腿回家了!
黄花儿妈到了家,黄花儿正往碗里盛饭呢。黄花儿回头看着妈问:&ldo;妈,你干嘛去了?&rdo;
黄花儿妈这个气呀,心想:你还腆着脸问我干嘛去了?我还想问你呢!可一看到闺女盯着自己的那种眼神儿,心立刻就软了。黄花儿妈心疼自己的闺女那可真的是一点儿假都没有,此时她生闺女的气最主要的还是不想让闺女自主婚事,怕自己的闺女将来吃亏,过苦日子。
黄花儿妈喘了一口大气,嘴里说着:&ldo;我心里闷,出去转转&rdo;可心里还是平静不下来。
黄花儿也没再往下问,把饭端到桌子上,娘儿两个就都吃上了……
一顿饭也用不了多大工夫,娘儿两个吃了饭,简单收拾了一下,大晚上的,也没什么事情可做,黄花儿妈出去串门儿去了。
黄花儿坐在灯前一边补衣服,一边想着自己的心事。
‐‐自打那次大火之后,黄花儿对火便产生了畏惧,只要盯着灶膛里的火看得久了,就觉得头昏目眩,浑身酥痒痒的没有力气,有时还会呕吐。所以每次做饭、烧水他都不敢用正眼去看那些翻滚在灶膛里的火焰。甚至盯着油灯那个豆粒儿大的小火苗,都会感到心里扑腾腾地乱跳。可是,娘儿两个过日子,又不能什么活儿都让母亲去干吧,所以,黄花儿虽然怕火,却也无法摆脱与火打交道的机会,只是她尽量不去想它、不去正眼看它罢了。
还有一种感觉,也是在那场大火之后产生的,就是一想到水生心里立刻就热血沸腾。
黄花儿知道,水生是自己的恩人,自己的命是水生冒着死从火海中救出的,因此自己感激水生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种感激至于让自己一想到水生就魂不守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