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袁氏对鄢如月这个准儿媳是非常满意的。不但因为她的美貌绝伦,更因为她的贤惠能干。
对于本就是普通人家出身的沈袁氏来说,她挑媳妇的标准其实跟美貌无关,最主要还是要能持家。而在沈云离开渤海府的当天晚上,鄢如月就亲自到厨房,给未来婆婆作出一大桌美味可口的饭菜,从那时起,沈袁氏就对鄢如月赞不绝口。
而鄢如月给她惊喜还远远不止这些。第二天当沈思兰来别院找沈袁氏商谈一下商船调派问题时,鄢如月的谈吐和思维简直让沈袁氏和沈思兰都感到震惊和钦佩。
当时鄢如月刚刚给沈袁氏奉上刚煮好的莲子粥,正坐在沈袁氏身边闲话家常,说的无非是沈云在学校的一些趣事,而沈袁氏也拿沈云幼年的胡闹来打趣。鄢如月听的很认真,沈袁氏说的也开心。
至于周惠,自从沈云离开之后,她就很少离开房门。倒不是她不想来陪沈袁氏闲话家常,而是她公主的身份已经曝光,每次过来沈袁氏和那些沈家下人都要对她行礼,更有正屋的大夫人时常请她过府一叙,使得她不胜其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没事的时候她干脆躲在房中不出来。
鄢如月是帝国首富之女的事可还没暴露,沈袁氏也偶尔会问起她家住何方,家中还有何人这些比较隐晦的话题。鄢如月说自己乃是青州府人氏,双亲健在,还有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家里无人为官,都是平民布衣。
她只字不提父亲鄢准的名字,沈袁氏就更很难猜到她的身份了。只以为她跟自己一样是个普通人家的子女,心里头反而倍感亲切。
她们正互相说笑的时候,沈思兰急匆匆地赶来,将一大堆账簿铺展在沈袁氏面前,顾不得跟鄢如月行礼就急吼吼地道:“嫂子,这生意没法做了。太守大人要征调我们沈家百分之九十的商船用以运兵,而对正屋的船只却一艘不用,这不是明摆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么?你得帮着拿拿主意,不然这家我是当不下去了!”
说着气鼓鼓地坐在一侧,样子极端郁闷。
鄢如月赶紧去重新打了一碗新鲜的莲子粥,递给沈思兰,看见沈袁氏一脸无奈的表情,便笑道:“夫人不必忧心,商家在战时为国效力也是常理,圣祖改制以来,帝国在战时便经常征用商家的商船或者马队,用以军粮或者军队的运输。不过这都不是免费的,征用多少多久,都是有府衙颁发的凭引为证,届时依靠凭引便可去府衙按照时价报销费用。”
沈袁氏和沈思兰皆是眼前一亮。
沈袁氏是不懂这些,闻言还愣了一下道:“呀,还有这事儿呢?我还以为为官家做事都是无偿的呢,正在替小妹发愁……呵呵,既然官家都是会补给费用的,小妹你还操心什么呀?”
沈思兰当然知道朝廷不能无偿征用的事,她眼前一亮的原因是竟然这个准侄媳竟然还懂得这些,那岂不是以后沈家多了一大臂助?
“嫂子有所不知,官家虽然会按照时价给予补偿,但如今秋收,我们有许多粮食和入冬前的皮草都囤积在仓库里,没有商船我们如何运送出去?若延迟了交货日期,我们损失金钱事小,毁了信誉事大啊!更何况这些货不出手,我们就不能将明年的预付款交给农户和猎户,届时他们采来的货物将有可能被正屋那位买去,大嫂,你说我急不急?”
这些话看似是说给沈袁氏听,但沈思兰的眼神却望着鄢如月。
鄢如月偏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拿过摆在沈袁氏面前的账本仔细看了起来。很快她便弄懂了沈家生意的大致模式。这点对于鄢家长女来说一点也不麻烦。
沈家的商业模式还是传统式的,即低买低卖,货通有无。以低价从渤海郡收购人参、兽皮以及南方所没有的粗粮,经过包装之后通过商船运送到南方,再经由南方各港口的商铺转手经营到内地。
又或者是通过罗马商人的渠道运送到西方去。当然,西方商人主要经营的还是西方紧俏的瓷器、茶叶以及丝绸。经过圣祖陛下的大爆发时代之后,大汉帝国各地都有种桑养蚕的习惯,丝绸也遍地开花。渤海郡织造的丝绸虽然不如江南吴郡、江浙、湖州一带的好,但贵在价格便宜,所以罗马商人还是趋之若鹜的。
而在种类繁多的商品中,除了兽皮和固定的几个产品外,其他都是有时令性的。还是以丝绸为例。每年的四月至六月是蚕丝大量上市的时节,为了避免届时无蚕丝可收和恶性竞争,一般在头年的十月份左右,沈家便会将一部分收购蚕丝的款项先行拨付给蚕户,算是订金。来年当蚕丝大规模上市的时候,这些蚕户便要将蚕丝足量地交给沈家。
当然这其间还有蚕户只收取一千斤的订金,但其实产出有两千斤,他们会把多余的蚕丝保存起来等到丝荒的时候拿出来高价出售,又或者蚕户收取两家或者多家订金,分别给他家提供蚕丝的事情。
但总的来说这种商业模式并不算新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管仲、范蠡、吕不韦等大商人就采用过这种商业模式。这其实是原始的资本运作模式,也是原始资本的阶段性积累。对于没有强大实力的商人来说,这种模式可以为他们节省非常多的运作资本,是可取的。
但在圣祖皇帝创建了帝国银行之后,这种模式其实已经可以进化和升级。例如鄢准,他如今的资产如果按照传统商业模式来运作,则至少需要四代人的苦心经营才有可能达到今天的规模。期间还不能有大规模的亏损出现,否则还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但鄢准却只花了三十年的时间,便打下了一个大大的商业帝国,原因何在?
“夫人,小姐,其实你们有没有想过将沈家的商船抵押出去?”鄢如月轻轻放下账本,嘴角带着迷人的微笑。
沈思兰还未出嫁,所以鄢如月称她为小姐。而对于沈袁氏,她依旧只能称她夫人。
“抵押?”沈思兰蹙眉不解,“沈家商船可是沈家祖辈数百年经营积累下来的,怎么能随便就抵押掉?”
鄢如月笑道:“小姐,抵押并不是变卖。更何况咱们可以实行有偿抵押。”
“有偿抵押?”沈思兰托着下巴想了半天,忽然道:“鄢小姐可是说帝国银行的那条政策?”
鄢如月微笑点头:“圣祖创办帝国银行时曾说过,银行者,为国积蓄民力,以备不时之需……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凡大汉子民,不分老弱孤寡、士农工商,皆可以物有偿抵押,分息贷款。”
沈思兰依旧蹙眉道:“这条法令我虽听闻过,可借贷总是授人以柄,似乎不合儒家稳重之道。”
圣祖皇帝显然很早就将帝国的近代资本运作模式展现在国人面前,但因为他在推行这种资本运作模式的同时,还在大力推行对于维护皇权极为有利的儒家文化。
而儒家文化在很大程度上其实是反对经商的,“劝课农桑”“务农为本”。甚至还有许多孝道方面对人身自由的约束,诸如“父母在,不远游”等等。它号召人民要“先齐家,再治国,后平天下”,“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正是在这种稳重进取,讲究后发制人文化的影响下,汉人对于借贷是极为反感的。就算在商人遍地的现代,退后个二三十年,向银行借贷也是普通百姓不敢去尝试的事!
记得那时候银行的职员都有责任在身,每年必须贷多少款项出去,否则会被辞退。于是那会儿的银行是追着百姓屁股后面求人家向他们贷款。不像后来,都是老百姓求爷爷告奶奶地让银行给他们贷款。
所以沈思兰有这种想法极为正常。若不是鄢如月成长在那样的家庭里,她或许也会如沈思兰一样的想法。
鄢准的商业帝国能够达到今日水准,抛去官商勾结这一环节不提,借钱生钱,资本不停的运转流通,从而赚取更多的剩余价值,并且与银行互相配合也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