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指令比一个指令古怪,郡主原来躲着太后还不及,怎么倒要凑上去,素筝越发吃不准她这是打什么主意,只得应是,总归是玩乐,原来是荡秋千打双陆,如今换一个玩法罢了。卫善只觉头顶上用发丝悬着利剑,一时不慎就要掉落下来,这些事她在小瀛台里也曾想过,可那时朝不保夕,只此时此刻方能想得更明白。临入睡还心神难宁,夜里又发起噩梦来,梦见火从御街烧了过来,她拉着碧微想跑,却怎么也扯不动她,身子越来越重,急得哭喊。卫善被噩梦惊醒,眼睛一睁,原来是秦昰睡歪了,两条腿就压在她胸口,沉香一只手撑着头在帐外打瞌睡。她把秦昰拖到枕头上,秦昰还伸着两只胳膊,趴脚睡着,卫善灵光一现,秦显是太后的孙子,秦昰也一样是孙子,带着他去叩太后的门,太后看她是卫家人心头不爽,看秦昰总是亲孙。她低头亲了秦昰肥嘟嘟的脸颊一口,秦昰打着小呼噜,卫善握住他的小手,替秦昰把被子掖好。下药这个封号原该是上辈子出嫁的时候封的,那时卫家七零八落,卫善也曾经揣测过,也许是病榻上的正元帝,终于有了一丝悔意。没想到正元帝会突然就提了她的封号,这个封号此时给和出嫁给的意义大不想同,卫敬容先是欢喜,跟着又叹:“这是你爹的恩德。”卫善上辈子跟正元帝也就这几年的相处,后来姑姑失了圣心,卫家也在朝中举步维艰,她在正元帝面前自然谨慎小心,一句话不敢多说,一步路不敢多走,就怕触怒了他,连带着姑姑一起受气。一开始是不必她提要求,后来是她不敢再提要求,没想到一枚鱼符轻松到手,卫善这才知道自己一直都错估了父亲在正元帝心中的份量。缠住姑姑说一说当年的旧事,卫善从来没有提过父亲,小时候倒曾经问过,每每一问,姑姑和叔叔都先红了眼眶,叔叔就加倍宠爱她,要什么给什么,姑姑更是千依百顺,唯恐她有什么不顺心的地方。于是卫善便不再问,怕惹了亲人伤心,此时不得不问,卫敬容果然红了眼圈,拿帕子按一按眼睛:“你生得,倒比你哥哥更像你父亲,瘦了就更像了。”生女肖父,卫善见过父亲的画像,家中祠堂供奉着父亲母亲的画像,这两个她都不记得了,哥哥倒还能记得一些,也记不真切,只说娘是很美貌的,爹就跟画像上一样,不像个武将,像个文人。诗书画卫敬禹样样了得,诗稿在家中还有旧藏,写的《实纪》《武略》两本兵书,是他二十岁那年集先人之经验,再加自己的见解与实战写就的,一写就写了十年,这两本书就是卫家子弟的起蒙书。说是祖父赏识正元帝,是先识再赏,先识人的就是亲爹卫敬禹,教他识字教他兵法,看待他和看待亲生弟弟卫敬尧没有差别,若没有他,也就没有正元帝了。两人相差十岁,正元帝刚刚学字,卫敬禹已经手上掌兵,可惜死得太早了,若是他在,卫家万不至于到后来那般田地。卫善听完讲古,王忠也送了金鱼符来,这回已经改了称呼,称卫善作公主,既是公主便可择宫室而居,王忠事事仔细,卫敬容一问,他便搭着手笑眯眯的道:“看公主喜欢什么地方。”正元帝没有公主,儿子也只这几个,后宫又没几个嫔妃,多的就是住的地方,前朝修的那些个亭台楼阁,原来都是住满的,此时几乎全都空着,卫善封了公主,直到出嫁之前,就要住在宫中,自然由得她先挑。“原先的宫室是怎么分派的?”公主除了享食邑之外,身边还要配齐人员,她手上能用的人就多了,办些跑腿打听的小事,总是足够的。正元帝给了这么大一个好处,卫善也不能任性妄为,问了王忠,王忠便笑:“前朝的帝姬们是住在凤阳阁里的,那地方还未修整,有几处好的公主尽可选一选。”凤阳阁里原先住着十一位公主,俱是前朝末帝的女儿,城破之日,这些帝姬有的死了,有的比死还不如,凤阳阁便一直都空关着。王忠报了一连串宫殿的名字,宫城里还有许多未修破败的地方,大军入宫之时,把御桥上的石板都踏碎了,皇后的甘露殿到现在还没拿出钱来去修。卫善想一想点了仙居殿:“我喜欢地势高的地方,就这儿罢。”王忠立时吩咐人去收拾,又调拨了些太监宫人去侍候,带了素筝和冰蟾去布置屋子,随着封号还有一大批的赏赐,内库总管一样样挑最好的呈上来,专在卫敬容跟前露一露,再送到仙居殿去。仙居殿地势高,树木茂盛,引水环绕取其清凉,再往后就是含冰殿,是夏日里消暑的地方,河道通往云梦泽,离跑马场也很近,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仙居殿不远处是九仙门,出了九仙门,就到了外宫城,出去就是卫修当职的禁卫军了。她要出宫要传话,或是卫修送些什么进来,都更方便些。“这地方也太偏了些,你就还住在望仙阁里有什么不好。”卫敬容倒不愿意她搬得太远,卫善“扑哧”笑一声:“如今还有我的地儿,往后姑姑再有了小皇子小公主,偏殿可不得派上用场的。”卫敬容脸上一红,她跟正元帝多年夫妻,在一处的日子倒不多,也难得有缱绻的时候,自己如今还年轻,确是想再添几个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