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巳年五月二十三日,承玉门关伏羲堂乡老陈某所托,记事如下:
晨间某在伏羲堂太极殿值守……
午间……
午后未时一刻左右,忽然天空有法宝光环闪烁,并闻城中上空有女子惨呼,某遂飞空探查,发现原长沙司马金诚府邸上空有两名女子打斗,胜负已分,此时有人到来……
金夫人重伤在前向东而逃,水灵子道人坠去,某亦堕后追赶,途中所见……
水灵子道人神识已数次探查到某,唯未作表示……
此时水灵子道人面色赤红大吼:‘无量他娘个寿福的!我水灵子怎么就遭了天谴?刚刚一个要爆元婴,现在又一个烧神魂,你们把道爷的阴德都烧成灰了,道爷三花聚顶真是遥遥无期了啊!’此言属实一字不差。
某见此状,眼看人命关天,不便再隐匿,遂出而与水灵子道人一同压制金夫人神识,两人共力,略有效果,此时金夫人道:‘我都快要死了,你们还要压制我神识,是想让我万劫不复么?’某闻言迟疑,水灵子却道:‘胡说八道!怎么着也是神魂俱灭,休怪我死马当活马医,看法宝!’说完祭起一个玉瓶来,某观之,应是容纳神魂之物,想来水灵子应是想抢夺了金夫人的神魂入瓶,收纳其身躯,先阻其死念,再为其还魂。
金夫人苦笑道:‘你苦留我一命,以我夫君性子,日后想必也不会感念你今日之德,又是何苦?’水灵子呼喊道:‘我水灵子平生不做亏心事,今日若逼死了你,日后难成正果,早晚也是个死!不如先救你一命,就算你三花五气消却,总还能留一条命在,拼着被你夫君报仇打杀,总还有一线之机!’说完催动法力,就要强收金夫人神魂。某左右思量,不知该如何是好,恰恰这时东天一道神识瞬息而至,惶惶之中似有大神通者道‘瓶下留人’,某与水灵子皆被震撼,那道神识裹住金夫人,金夫人神魂立刻停止燃烧并有缓缓复原之势,我俩尚未能开口说话,却见神识裹挟着金夫人向东而去,电光石火之间便已不见踪影。事后,水灵子携环翠子归华山,樊飞道人带领其三名徒孙往昆仑。当日事毕,无后话。”
金童像根标枪般直挺挺的矗立当场,一字一句的看完玉符里所记述当日经过,虽然最前面的双方对话等场景不如城中百姓描述的详细,但到了打斗的时候修道人的观察角度就有了优势,至少这个巴云道人就看出金夫人并非是输在功力或境界上,而是输在经验和功法上,不过最后冰美人并没有死,而是被什么大神通者救走了,金童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接下来怎么办?金童捏着玉符,默默想了想,想找人怕是够困难了,水灵子是个散仙,巴云真人是个真人,自己虽然说不出是个什么等级,但说起打架来肯定是要甘拜下风,这俩人都对那道神识可望而不可及,自己也就只剩下大海捞针的份儿了。至于找水灵子或者那环翠子报仇?按照战斗力换算,环翠子没受伤前应该是比自己厉害那么一点点的,估计也就是打自己三五个的样子,现在受了伤可能也够自己单挑,不过报仇这活计靠的是脑子,仔细策划未必就没机会收她人头,至于水灵子就不用想了,看那意思是足以排个天下第几的位置,自己空有理论,难道就用一整套的五虎断门刀对付他?而且看这个事实经过,以后水灵子是不是死仇还得听自己老婆的意见,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看着来吧。
那么冰美人的事情要等,环翠子的事情也等,水灵子的事情也要等,现下该怎么办呢?金童眼睛一瞥,看见了旁边如坐针毡的陈伯超。
刀鞘往地上一扎,青石地面立刻裂开个二尺多长的口子,金童咬牙切齿道:“狗男女,吾必取汝人头!”陈乡老不禁被那动静吓了个哆嗦,金童伸手止住道:“乡老不必惊慌,某并未说取你人头,不过,嘿!乡老言而无信之罪,也是要论一论的。”说完大马金刀的在茶几另一侧坐了下来。
陈伯超虽然心惊肉跳,但也知道眼前这货不会发狂了,顿时安定了下来,修道人之间的事情,巴云真人并未详细告诉他,只是说那金夫人不是妖精,也没有死,但下落不明,这个答案十分值得商榷,后果也是可大可小,不由得他一介凡人不害怕的。
定了定神,陈伯超为金童斟茶道:“将军且坐,老朽无能,当日口出狂言教将军无须惦记家里,却无能保护将军家眷,自知有罪,无不听从将军处置,只是当日刻意结交将军并非无因,还请将军听我一言。”
金童端茶喝了一口,眼圈一红,道:“此次出关,自觉刻苦用功已经圆满,已有婚姻之念,却不知……唉!乡老意有所指,不妨直说,免得日后再生误会。”
陈乡老道:“如此老朽还要从头说起,得知将军是真人入世,我等老迈之臣俱都抱有希望,眼下朝中看似君臣将相平和,暗地里却已入非常之机,忠直之臣当事事小心应对。将军乃是剿弥勒教叛贼立首功,可知弥勒教为何为何猖獗若此么?”
金童不明其所以然,陈伯超继续道:“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今上及前朝两代皆崇信佛门,朝中众臣虽仍以儒家施教化,以法家掌权柄,却未见太多成效。说句犯忌讳的话,今上委将军以剿逆重任,不惜大权下放,除了将军曾两次救下长乐公主,忠心可表的原因之外,其实也真的是想要拔除弥勒教,但究其根底,初衷并非是要大魏长治久安,而是为了剔除佛门败类,以期光大沙门传承。故,如此剿逆大权,只愿给你一个初入官场的小将,却不愿赋予满朝重臣,只因朝政大权还是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子礼佛,士大夫向道,终究是有差池。”
金童听到这里,更是一头雾水,不禁开口问道:“我虽初入朝堂,嘿,其实是从域外初回故乡,但也知道天下重器在于伏羲堂,这一点佛门是万万插不了手的,天子崇信佛教,佛教却入不了中枢,到头来不还是弄臣一般的地位么?有何惧哉?”
陈伯超一听金童的意见,浑然忘了刚才的战战兢兢,呵呵大笑道:“将军还是不明所以,此言差矣,此言差矣!岂不知‘体用两便’之语?国器镇压国运,伏羲堂掌国器是为天子手足,以保泱泱大国政令畅通,上行下达,然则政令何出?半在于朝中大臣决策,半在于天子好恶,如若佛门在天子身边占了上风,政令倾向佛门意表,岂非佛为体、道为用?上乘下乘一语可决一目了然。”
听到这么赤裸裸的政治分析,金童不禁点点头,恍然若悟道:“敢情这佛门还向居于道家之上作威作福?倒也是,你们文官都是儒家法家,与道家是为一体,几千年来也都是靠道家神器治理天下,自然与佛门是不对付的,我明白了,那你们想怎么办?”
陈伯超点了点头,很满意金童的理解能力,随后张口道出一番话来。
半晌之后金童缓步走出伏羲堂,心中犹自品着陈伯超话语的意思。其实说白了还是要拿权,这里还要分成两层,一层是士大夫与皇帝之间,全面的行政权力必定要归于士大夫之手,任何政令的传达、执行都是高官阶层具体操作,在这个操作的过程中就完全可以加入执行者的个人意向而不显山不露水的纠正皇帝偶尔“乱命”的过失,要达到这个目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全面”,力争做到在所有的政策执行上都能够控制住中央与地方的联系,以免佛门插手其中借机坐大,而要做到“全面控制”就需要朝中的各位大佬通力配合精诚合作;朝中这几位则是第二层,有个很大的问题就是现在的七八位大佬之间已经出现了被佛门收买或者蛊惑或者利用的人,最明显的迹象就是突厥阿史那土门事件和车骑将军元丕被刺事件,如果没有朝中大佬暗中支持或许诺,借突厥人二百个胆子也不敢造反,而现在玉门关外山林中仍在继续战争,朝中廷议上却已经出现了招抚的声音,陈伯超一系官员认为,如果招抚的计划真要落实,佛门很可能插手其中获得向突厥大规模传教的权利,比如说以全面铲除突厥境内少数景教信仰的名义并且从社会各个阶层干预突厥原来的信仰自由,这种事道家一向是不屑为之的,只能落入佛门的手中,那么这一系列的事件就只能证明了有人在阴谋策划,现在第一要避免几位大佬内部分裂,第二要做好分裂的准备,如果发生了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消弭失败者的政治影响并派可以信任的人员全部接管权柄。
至于这些位大佬里面到底是谁不可靠,只能说每人都有一定的嫌疑,但每人的嫌疑又都不大,各方面的人都只能静观其彪并做好善后准备。金童被推出来送到洛阳,就是刘贵一系做出的准备之一。
至于陈乡老适才许诺的赔偿,这个丰厚度么……嘿嘿。
不过怎么会有一种把老婆卖掉数钱的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