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九岁那一年,农村刚刚施行了土地连产承包责任制。
当时村里人可着实高兴得不行——多年来的生产队生活,让村里人都没有了什么干劲儿,生活得也没什么意思,整天便像是驴拉磨一般,枯燥无味,而且一年年机械地忙碌下来,依然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而今改革开放了,农村耕地包产到户了,这就等于是给自家干活种地,好好干上一季,地里庄稼长的好,收成好,交了公粮后,自己就能留下不少,吃饱喝足不说,看着家里的粮仓里堆上一大堆粮食,那心里也舒坦不是么?况且闲暇时间里,还可以干点儿别的增加收入,例如养猪养鸡养鱼,或是做买卖跑生意干企业,改革开放嘛,大家都在努力赚钱。听说人家有些开放早的地方,都已经有万元户了,我们村的人自然也眼馋得不行,齐齐干劲儿十足,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的目标太大,大家不敢去想,但也向往着自家的小日子能够早点儿奔了小康不是?
我那时候年轻,至于说出去赚钱,连想都没想过,不像现在的年轻人,那满脑子都想着如何做生意,如何创新搞发明赚大钱,时代不同,知道的少啊。
先前在生产队的时候,我们一群年轻人就经常调皮捣蛋,想着法儿地偷懒耍滑,如今土地分给自家了,一年四季除了农忙的时候着实忙碌些日子,剩下的时间里,便清闲得要出毛病,于是我和从小玩到大的伙伴们就会想着法子打发闲暇的时光。
夏天我们一帮人摸螃蟹钓鱼虾掏鳝鱼,也能卖上几个零花钱,偶尔就可以买上点儿肉,打二斤酒,*一回,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等秋天割完水稻,农忙完了,天气一天天的变凉,再想抓河里那点儿东西换钱已经不可能了,我们这帮人就会闲得发慌。偷了几次鸡,摸了几次狗,村里家家户户也都留心注意上了,没有鸡圈的弄了鸡栅栏,在外面跑的狗也拴家里了。
我们几个年轻人彻底懵了,干点儿啥?
平日里抽几根烟,吃点儿喝点儿,总得花钱吧?
要知道,那个年代家家户户还不算富裕,一分钱都能掰开了花,哪有给我们这帮半大小伙子零花钱的?
话说那一年,入冬第一场雪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我和几个哥们儿吃过晚饭都聚到了姚京家的老宅里。姚京他爹娘都住在新房那儿,这边老宅院里养了几头猪,姚京晚上便睡在老宅这边儿看门儿,这也让我们一帮年轻人有了可以随意撒欢的地方,这里没有大人管啊,晚上想折腾到几点就折腾到几点。
不大的屋子里点着一根白蜡烛,炉火烧的火苗窜起半尺多高,暖烘烘的。
俗话说饱暖思淫-欲,一帮小伙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虽然说那个年代还不敢怎么思淫-欲,勾引几个小姑娘来这儿陪我们过夜,当然了,人家姑娘家也不来,那个年代的人还都特封建传统,可我们闲坐着也无聊啊,于是自然而然就想到了喝酒。
说起喝酒,几个人便把目光齐齐看向常云亮——他爹是村支书,家里条件好,平时也就他身上有零花钱。
兄弟们各个口袋里比脸上还干净,当然要让常云亮拿酒。
我说:“云亮,哥儿几个里面就你们家有钱,你小子算是个土财主了,想法子弄两瓶酒来,成不?”
几个人便在旁边起哄,撺掇着常云亮答应。
常云亮经不住大家的撺掇,可那天他手头实在没钱,又不好意思拒绝,就说道:“我倒是能从家里拎出来酒,可喝酒不得有菜有肉么?咱们这里什么都没有,干喝酒也不是个味儿啊,我看,今晚还是算了吧?”
大家一想也是,就都黯然神伤。
作为始作俑者的我不甘心地在旁边琢磨着想了半天,一拍大腿说道:“云亮,你小子要是真能从家里拎两瓶酒出来,我负责弄二斤猪肉,让刘宾去家里拿棵白菜,陈金拿辣椒和盐,咱们炖他一锅,怎么样?”
常云亮一愣,道:“我说银乐,你从哪儿弄二斤猪肉?”
“是啊是啊,你们家那头猪宰了?还是打算今晚偷偷宰姚京家一头猪?那一头猪就一百多斤二百斤呢。”陈金也在旁边疑惑着问叨,他砸吧了一下嘴唇儿,道:“这也是个法子,宰一头就够咱们哥儿几个吃到年底了。”
“去你娘的,咋不把你们家大黑给宰着吃了?”姚京立刻骂道:“虽然说狗肉不上桌子,可咱们兄弟不在乎,凑合着也能吃。”
几个人哄堂大笑。
我笑着摆手道:“别扯淡了,放心,不宰姚京家的猪,也不吃大黑的肉,总之我能弄来二斤肉,怎么着云亮?可就看你的了。”
常云亮虽然不信我能弄到二斤肉,可看我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心里也没底儿了,有些犹豫不决。
陈金激将道:“瞧瞧,云亮这小子竟吹牛,就他也敢跟他爹要两瓶酒?我呸,他爹还不把他腿给打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