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男孩反客为主,先开口拯救了她,&ldo;我带了蔗虾来,吃一点吗?&rdo;他用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双兖顿时松了一口气,用力点头道,&ldo;吃。&rdo;
他们坐到桌边,陈娟洗了手经过时又道,&ldo;上次哥哥寄回来的屋子还没拼完吧?可以拿来和这个哥哥一起拼啊。&rdo;
她说的&ldo;屋子&rdo;指的是这家在垠安上高中的长子送给妹妹的拼装建筑模型,成品不大,但零件做工精巧复杂,双兖拼了好几个星期都没组装完,听到这话便觉得很有道理,噔噔跑上二楼去,从自己的房间里把东西搬了下来。
谈笑看着她飞速离开,行动力太强,都来不及叫她不要着急,吃完东西再去。
谈家讲究行事要深思有条理,一家人从上到下都没有毛毛躁躁的人,即便是心里急迫,面上也要按捺住,不显得失了仪态。
双兖噔噔再跑下楼来时,怀里抱着东西,走得东倒西歪,和&ldo;仪态&rdo;这两个字压根就搭不上半点干系。
谈笑怕她摔倒,伸手帮她分担负重,拿起了那个拼了一小半的苏州博物馆和一沓设计图纸,没有翻看,等双兖把手上东西全放下了,摊开了图纸查看,他才看到她抱着的那么多小零件要拼的原来不止一座建筑:除了苏州博物馆,还有北京香山饭店、香港中银大厦和日本美秀美术馆,全都是贝聿铭主持设计的著名建筑。
一整个系列,比例完整还原,配件材质贴合,看得谈笑也来了兴趣,心里痒痒。
她这个哥哥,可真会送礼物。他手里掂着一小块&ldo;苏州博物馆&rdo;的屋顶碎片,默默地想。
他是独生子女,没有哥哥。包括他家在内的谈家几房也全都貌合神离,小辈之间向来是带着隔阂打照面,还不如和自己母亲的外家一系来得亲近。同坐一条船的人,都知道其利断金的道理。真正意义上的兄姊,他都没有,没受过照顾,也没被欺负。
两人默契地拼着建筑模型,都没说话。谈笑看出双兖拘谨,虽然她分明是在自己家。
他出声道,&ldo;你有一个哥哥?&rdo;
&ldo;嗯。&rdo;女孩点点头,&ldo;言二哥哥。&rdo;说罢又急急补充道,&ldo;他是高中生,不在阑州。&rdo;像是为了彰显这个哥哥的与众不同,她不自觉地在高板凳上晃起了腿,嘟着嘴道,&ldo;他可好了。&rdo;
谈笑也点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打开这个话题。他的习惯让他不会主动谈起自己家里的事,他的教养则让他不会深挖别人家里的事,随口问一句表层就已经达到了他的极限。
未料他没有接着问,女孩却仿佛被问到了最自豪的点,开始描述这个家庭,&ldo;我爸妈都不在这里,但阿婆、陈姨和言二哥哥都对我很好,我喜欢阑州……你喜欢吗?&rdo;
谈笑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不答反问,&ldo;你没有和父母一起住?&rdo;他是被临时送到阑州来的,平时也不大出门,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女孩摇头,&ldo;以前一起住,但现在更好。&rdo;
谈笑垂下眼睫,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突然涌上一种情绪,这种情绪叫做羡慕。
没有了对自己严加管束的父母,生活里却有别的至亲至爱的人……仿佛是感知到这个想法的罪恶,他没敢再继续往下深想,立刻在脑海里摈除了这个念头,嘴上却不自觉地吐出了一句,&ldo;……其实也不是非要有父母才可以。&rdo;
反正规矩谁都可以立,既然给不了小孩别的东西,那么‐‐没有父母也可以。
话一出口,谈笑虽然年龄还小,但也知道这样的话不该随便吐露出来,有些一时冲动的后悔,但说出去的话却收不回来了,只见桌子那头的女孩手上握着刚剪到一半的贴纸,眨巴着眼睛看他,&ldo;你爸妈对你不好吗?&rdo;
谈笑愣住,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衣食无忧,不愁吃穿,享受着最好的教育资源,有一双声望品貌都极为出众的父母,但他却说不出口一个&ldo;好&rdo;字。
那头女孩见他不答,竟愈发认真起来了,直盯着他问,&ldo;他们会打你骂你吗?&rdo;
谈笑摇头。打骂在谈家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们更擅长的是冷暴力和无声的羞辱,远比打骂要来得可怕得多。
女孩又道,&ldo;他们不给你交学费和书本费吗?&rdo;
谈笑继续摇头。他的生活开销何止是学校的那点学费和书本费,光是各种日常吃穿用度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女孩连声追问道,&ldo;那就是没有零花钱?
&ldo;他们经常加班?
&ldo;还是不关心你?&rdo;
谈笑通通摇头。
这些确实都没有。他们何止是关心他,恨不能是要把他拴在眼皮子底下、看管得密不透风才好。
问到这里,双兖也能猜出他的物质生活优渥了,转了转身体,别开脸去,竟然是不声不响地生气了。
谈笑面对这个突发状况,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了她不快,有些茫然,继而便紧张了起来,手上心不在焉地组装着建筑模型,时不时便要往女孩的方向瞟上两眼。
过了五分钟,他把一直没动过的那盘蔗虾往两人中间推,见她没反应,便试探着往她手边推过去,快到她手肘处时却被女孩扬起手猛然打翻,盘子里的食物洒落出来,倒在了他手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