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江瀛心里那点酸气很快就自我消化了,他是看叶初阳反应有趣,故意招惹叶初阳。叶初阳不知道他憋着什么坏水,只觉得江瀛小心眼,听不得一两句不好听的话,担心自己惹怒了江瀛会被撤资,只能继续陪笑陪小心,道:“江总,我带了一包核桃仁儿,你要不要吃?”
江瀛昂着下巴,态度冷傲:“在哪?”
叶初阳从兜里摸出一包核桃仁,撕开了递给江瀛,江瀛抱着胳膊目不斜视地说:“我手脏,不方便拿。”
叶初阳终于机灵了一回,捏着一块核桃仁递到江瀛嘴边。江瀛偷偷瞥他一眼,张开金口咬住了核桃仁,笑纳了。
叶初阳:“还想吃吗?”
江瀛:“味道还行,再吃一块也可以。”
叶初阳又喂他一块。
边小澄从后视镜里看着后座那俩人互动,觉得他俩加起来也就幼儿园大班的水平。
叶初阳喂着喂着,忽然看着自己拿核桃的右手默住了,脸色很严肃。
江瀛问:“怎么了?”
叶初阳道:“江总,我想起来了,我也不方便拿核桃。”
江瀛:“为什么?”
叶初阳一板一眼地说:“我刚想起来了,我上楼找你之前和皮卡丘玩了一会儿,之后一直没洗手。”
江瀛疑惑:“皮卡丘?动画片那只没有毛的黄色大耗子?”
叶初阳转头看着他,说:“皮卡丘是我办公室隔壁新媒体公司养的宠物,是条大金毛,我还帮它收拾粪便来着。”
江瀛:……
边小澄听到这儿,万分想狂笑,但是借给他一万个狗胆他也不敢当着老板的面嘲笑老板,于是他忍住了,憋得胸口颤动,脸色通红,在和对面车辆会车用力按了几下喇叭。
到了疗养院,叶初阳一下车就借着草坪上喷水的滴灌洗了洗手,但是江瀛已经坚决不肯和他走在一起了,自己一个人一骑绝尘走在前面,叶初阳和边小澄跟在他身后,绕过两栋住院楼,进了综合楼。
齐院长被提前知会他们要来,就在办公室接待了他们,听叶初阳说了说钟伶精神舱的大致情况,齐院长就把提前准备好的资料交给了叶初阳,道:“小叶,这是钟伶的就诊记录,全都是钟伶住院前我们从各医院收集到的。”
叶初阳在窗边捡了张椅子坐下,把资料摊在腿上细细地看。江瀛拿着那半袋核桃仁静悄悄地晃到叶初阳身边,往落地玻璃窗上一靠,吃着核桃仁说:“钟伶以前经常住院,都是些皮外伤,和陈笑蓉说的情况基本一致。”
叶初阳不理他,专心看资料;其实江瀛说的对,钟伶在儿童时期和青春期经常进医院,伤情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皮外伤,最严重的一次是小臂骨折,打了两个月石膏也就好了。每次都是钟伶的母亲方瑜陪钟伶去医院,向医生解释钟伶受伤的原委,都阐明了那些伤是钟伶的自残行为。钟伶最疯狂的一次自残就是把左臂放在窗户两条铁条之间,胳膊斜插进去往外折,若不是方瑜及时发现,钟伶的左臂就不单单是骨折这么简单,而是毁灭性的骨裂。
叶初阳看完钟伶的就诊记录,向齐院长问道:“齐院长,您见过钟伶的母亲方瑜吗?”
齐院长道:“见过两次,方瑜生前陪钟伶找我看过两次诊。”
叶初阳道:“我怀疑钟伶家里人有精神病史,您见到方瑜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正常吗?”
齐院长有点意外:“钟伶家里人有精神病史?”他拧眉沉思片刻,接着说,“我只见过钟伶的母亲,就我和方瑜见面那两次的情况来看,方瑜的精神状态没什么异常,只是——”
叶初阳:“什么?”
齐院长道:“其实也没什么,女人嘛,喜欢倒苦水,她抚养女儿不容易,女儿又有精神顽疾,不免牢骚多了些。”
叶初阳想起了方瑜把女儿送到医院后被丈夫痛殴的一幕,方瑜也是在被丈夫殴打后大诉苦水,到处宣扬,为自己博得同情。这种事很常见,方瑜做出这事更是不足为奇,因为以她的立场出发,她的确有满肚子苦水无处倾诉。
叶初阳暂且放下这个问题,提出想见陈笑蓉,齐院长就指着窗外,几个护士正和几个病人坐在草坪里的长亭下用柔韧的柳枝苇叶做手工。
叶初阳和江瀛去到凉亭,见到了出现在钟伶精神舱里的女护士;十几年过去了,陈笑蓉对钟伶的在医院发生过的事仍然记忆犹新,叶初阳问她钟伶是否在2000年7月份去过医院,她不假思索地说:“有啊,有这事。”
她拿着一把圆扇坐在栏杆上,神情并不像钟伶精神舱里所见的那么冷漠,而是一个面相敦厚和蔼的中年妇女,她摇着圆扇说:“钟伶打小就有自残倾向,20年前我在医院上班,当时钟伶家就在我们医院附近,所以钟伶受了伤都是送到我们医院,我又在外科,基本每次都是我在照料钟伶。一来二去我也就和钟伶的妈妈认识了,我还去钟伶家里看过钟伶几次。”
钟伶和另一个年轻的护士坐在另一边的栏杆上用苇叶编手环,亭子当中摆着一张圆桌和石凳,叶初阳在石凳上坐下,向陈笑蓉问道:“您和方瑜很熟悉吗?”
陈笑蓉脸色有些尴尬,笑道:“也不是很熟,钟伶每次住院我们都会见面,她经常会买点东西提到护士站请我们吃,然后就待在护士站和我们聊天。”她皱了皱眉,顿了一会儿继续说,“其实我们都不太想和她聊天,她总是在发牢骚,说老天对她多么不公平,女儿有精神病,丈夫还总是打她,听得我们耳朵都起茧子了。但是我也能理解她,女人嘛,家长理短的琐事就是她全部的生活,的确很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