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睡了多久,戚时安觉得又冷又潮,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还没拧开床头灯就听见了一声叫喊。沈多意浑身都被冷汗浸湿,他在黑暗中挣扎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卧室。“多意!”戚时安迅速下床跟着,“嘭”的一声!客厅的门打开又碰上了。他鞋子都来不及换,拿着钥匙就追了出去。乘坐另一部电梯下楼,冲出大堂时只见沈多意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戚时安急火攻心,甚至差点撞倒经过的人,他长腿大步地奔出去,终于在跑出公寓门口后放慢了脚步。沈多意一派恍惚地站在梧桐树下,目光空洞地望着车来车往的街道。戚时安走过去,自己先红了眼睛:“多意,你不要吓我。”“我不是……”沈多意蹙着眉看向长街尽头,“我明明看见我爸妈了,他们来接爷爷,一直喊他。爷爷跟他们走了,他都不等我……”戚时安捧住沈多意的脸:“爷爷已经走了,我们今天一起为他送行,你忘了吗。”沈多意的眼神终于聚焦了,他点点头:“原来我忘了,他已经走了。”折腾了一遭,回去的路上沈多意一言不发,像知道自己犯了错误的孩子。他进门便默默地去卧室睡觉,上了床钻进被子里,裹着自己紧紧闭上了眼睛。戚时安放不下心来,干脆坐在旁边看书,后来发觉翻书会有动静,于是又转移到了偏厅。一整天没上班,本就工作量翻倍了,现在欠的债更难计算。他打开电脑开始加班,顺便防止沈多意再做噩梦跑出去。桌上的文件和资料越堆越多,转眼已经铺散到了地上。沈多意没再做噩梦,安稳地睡了一觉,翻身时挨向旁边的位置,却迷糊间扑了个空。他再次醒来,发觉床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放轻脚步走出卧室,沈多意站在门边看见了伏案工作的戚时安。疲倦、烦恼、冷静。独自支撑,只露从容。沈多意那一刻就醒了。他转身进浴室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明白不该继续沉浸在痛苦中浑浑噩噩,而是要抬起脸来和戚时安齐头并进。他去厨房热了杯牛奶,用仅有的一袋面包做了四个三明治。端着盘子走到偏厅,明显的脚步声终于令戚时安在文件中抬头。他轻声道:“戚先生,吃点夜宵吧。”他们两个坐在地毯上,靠着沙发吃夜宵、喝牛奶。戚时安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贪恋地抱着沈多意不肯撒手,委委屈屈地说:“忙死我了,中央街没有比我更忙的老板了。”沈多意把一沓白纸摞好放在面前,然后拿起笔来:“在做大行情分析是么,我帮你。”戚时安还不放心:“你去休息,我自己弄得完。”沈多意已经下笔:“一起弄完,再一起休息。”他们一同伏在桌前,戚时安分析,沈多意出图和计算数据。偶尔对视一眼,偶尔又互相质疑,质疑得起劲时就变成了抬杠。沈多意瞄了眼电脑屏幕:“3000点以上的已经开始翻倍了。”说完低头在数据表上圈了几支,“这几个你看看,是不是有点悬?”戚时安说:“震荡筑底,后市没准儿能拔头筹。”他们加班到半夜,期间戚时安又往医院护士站打了个电话,可惜章以明还没有醒来。沈多意把桌面上的文件收拾整齐,又用夹子把自己做的数据分析夹好。忙碌使他忘记了其他烦恼,他伸个懒腰看见了阳台上的天文望远镜。沈多意骨碌起来走到了阳台上,他随地坐下低头对上了镜片。视野中一片漆黑,他也不会调焦,但他知道戚时安会来帮他。果不其然,身后堵上了一面胸膛,戚时安环着他调整焦距,很快视野中出现了浩瀚星空。“看见了吗?”“看见了。”“看见什么了?”“看见我妈了,她今天好美丽。”戚时安又想笑又心酸,抬手摸在了沈多意的后脑勺。沈多意甚至不敢眨眼,生怕眼中的斑斓世界消失。他轻声说:“多了一颗很亮的星星,是不是爷爷?”戚时安抱住他:“是,代我向爷爷问好。”沈多意转身圈住戚时安的肩膀:“你说得对,所有不幸都没有为什么,有的只是不想面对和难以接受。”他们情比金坚,但前行的路上总会有波折和磨难,现在他们同时走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戚时安的挚友生死未卜,还有料理不完的公事加身。沈多意没了最后的亲人,再一次经受人生的大悲大痛。彼时同甘,此刻他们也可以共苦。互相拥抱,说不清谁给了谁力量。沈多意扶着戚时安的肩膀,注视着戚时安的眼睛:“我喜欢的东西你都能猜到,我说的谎话你也都能看穿。”戚时安问:“那我呢?”沈多意说:“那你走的路,我会永远作陪。”雅门汀公寓并没有因为多住进一个人而变得热闹,反而两个人窝在一起看电影或工作,带来了双份的安静。这份安静在李阿姨进门的那一刻被打破,沈多意从戚时安的怀里蹿出去,慌忙地整理好衣领。戚时安倒是淡定得很,还坐在原位盯着电视屏幕。“哎,你们在家啊。”李阿姨倒是自然,“不用管我,我直接开始收拾了。”李阿姨说是不用管她,但问题实在是多,刚搬出来吸尘器,就问:“今天怎么没上班啊?听你妈妈说忙得都半个多月没回家了,让你们有时间回家呢。”距离沈老离开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这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沈多意渐渐走出了阴霾,闲下来时还是会想起,但每当他想了,就等晚上看一看星星。自我化解是最有效的药剂,何况他还有戚时安的陪伴。吸尘器的声音很吵,他们两个转移到了阳台的吊椅上,巨大的工作量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立冬后戚时安终于扛不住闹了场病。输了两天液,每天两顿退烧药,昨天总算恢复了些精神。沈多意找了条毯子给戚时安盖上,又去倒了杯热水。他紧挨着对方坐下,鸟巢状的吊椅微微摇晃,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你休息一会儿吧。”沈多意让戚时安靠着自己的肩膀,然后打开了电脑,“我看看安妮把文件发过来没有。”戚时安说:“以前年底的财务审核都是章以明盯着,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才能醒。”沈多意安慰道:“章先生的情况不是已经很稳定了么,相信只是早晚的问题。今年的财务审核我来负责,别担心。”戚时安伸手敲了自己的邮箱账号,然后做起了甩手掌柜。他靠在沈多意的肩膀上,嗅嗅对方的头发,或者蹭蹭对方的耳廓,说:“沈主管还能负责财务审核呢,真能干。”一间大公司一整年的财务数据,庞大到令人汗颜,但沈多意面色沉静,目光在电脑屏幕上移动:“行业差别,明安和哲思加起来的数据其实也没有保险公司的多,而保险公司每年年底的财务审核都是我们精算部盯着。”戚时安酸溜溜地说:“你以前在大国企,当干部的可能性还挺高,跳槽以后有没有后悔过?”沈多意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其实有过。保险公司食堂的菜式比较多,而且都是请的大厨掌勺,比外面餐厅的东西还好吃。”“真的?”戚时安跃跃欲试,“我现在转行去卖保险还来得及吗?”他们俩聊天,谁都没注意到吸尘器的声音停了,李阿姨已经进了卧室,站在床边喊:“要不要换寝具啊?”戚时安回道:“换厚一点的,天冷了,衣柜也整理一下。”沈多意合上电脑,稍微转身摸了摸戚时安的额头,放心下来:“这两天没再烧了,明天再休息一天,还是去上班?”“上班吧,有会要开。”戚时安摸着腹肌,“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