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的菜都是在这里煮的,”校长指着铁锅说,“每天的菜都按照规定,留样放在冰箱里,这样出问题的时候能调查清楚。”
冯诺一打开冰箱看了看,除了用塑料袋包着的饭菜样品,就剩下几袋面条和速冻饺子,估计是学生的午餐。
“从这儿往北开四十分钟,还有个半坡小学,条件比我们好,给提供住宿,”校长说,“不过稍微宽裕一点的,家长都会送到县城里去。”
“我记得去年你们翻新了食堂。”郑墨阳说。
这话一出,空气里弥漫着尴尬。过了一会儿,校长讪讪地往上指了指:“嗯……就是没建几天,屋顶塌了……”
冯诺一上网搜过青苗基金会的大概情况。去年基金会资助的好几个项目出了烂尾楼事故,这个小学就是受害者之一。
校长好心地给郑墨阳找补:“我们这儿三天两头下雨,山顶上还经常落石,可能是这个原因……”
“抱歉,”郑墨阳很严肃地说,“这件事我一定会好好调查,屋顶也会尽快换上,解决孩子们的用餐问题。”
校长握住了郑墨阳的手,笑得非常开心。在做这样的大表情时,冯诺一能看到他眼角的纹路,为这张年轻的面庞平添了几分沧桑感。
郑墨阳又问了学生有没有别的需要,比如教科书,运动器材等等,校长都一一答了。冯诺一在旁边拿出一个本子,有模有样地把每条都记下来,完成他作为秘书的职责。
出来时,校长仍旧把他们送到车前,面包车掉头时掀起了一阵尘土,冯诺一扭头能看见校长在拍打灰扑扑的长裤。
“他比几年前沧桑多了。”冯诺一扒着车窗往后望着。
郑墨阳略微皱起眉头:“你们认识吗?”
“不认识,”冯诺一说,“但我看过他的照片,他就是陈念东啊,看蜘蛛侠的时候我跟你提过他,没想到现在已经是校长了。”
郑墨阳看着他,记忆一点一点回笼:“哦,你觉得长得很帅的那个。”
冯诺一死不承认:“我只是记性好而已。”
郑墨阳撤回了目光,神色仍然是淡淡的,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顶破天就算个普通帅哥啊,”冯诺一举起右手立誓,“和郑先生完全不在同一个层次,普通颜值和脸蛋天才怎么能比呢。”
“你要是在试图讨我开心,起的完全是反作用。”
“好吧,”他见好就收地放下了手,“那说正事。网站那边有回复了,你想把他们约出来见一见吗?”
“他们?”
“有两个人,”冯诺一说,“看起来互相不认识。”
“见一见吧,过几天我会去基金会总部,你把那里的地址报给他们,路费住宿费我来付。”
“好的,”冯诺一回答,过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地说,“我现在感觉有点像你的秘书了。”
“我秘书哪有你胆子大,”郑墨阳看了看表,对司机说,“再去一趟纳空小学吧。”
纳空小学靠近县城安置区,校区宽阔大气,冯诺一一下车就震惊了,因为太过熟悉。
教学楼、塑胶跑道、宿舍都美观大方,又加上是新落成的,和一线城市的学校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因为靠近居民区,学生也多,有六七百人,和刚才的学校比简直是一天一地。
“学生虽然多,但是成绩普遍不行,”校长说,“基本上考不上高中。”
问了一下,百分之九十也都是留守儿童。
冯诺一往新教室里看了一眼,有些疑惑:“为什么里面空荡荡的?”
校长有些尴尬地搓搓手:“教学楼是用捐款盖的,盖完了学校没钱买桌椅,所以就空这儿了。”
他们走遍了新教学楼,没有一间教室有人,反倒是对面两个老楼里书声阵阵。
“操场,”校长连忙打圆场,“操场是新修的,学生们很喜欢,经常在那边踢球。”
郑墨阳从头到尾面不改色,只是很和蔼地说些“老师们辛苦了”“校长费心了”之类的话。总体来说,这场类似迎宾仪式的参观还是结束地非常体面。
“有什么感想?”走出学校时,郑墨阳问他。
“怎么说呢?”冯诺一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词汇,“这慈善像是做了,又像是没做。”
“做慈善,光有钱远远不够,”郑墨阳说,“就说塑胶跑道那块地,原本不是学校的,要把地皮翻新,既要让土地产权的所有人同意,又要让政府同意。即使关系都打通了,不熟悉当地情况,被建筑公司坑了,最后工程烂尾,那也是白干一场。”
冯诺一回头看着在操场上跑跳的孩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慈善是很难的事情,所以我一直不赞成个体对个体的捐助行为,”郑墨阳说,“虽然短时间内可以救急,但是缺乏可持续发展的能力。比如你资助的那个女孩子,虽然你有赚钱的能力,但你无法保证不会出现意外。假设你有一年生病或者失业,就会直接切断她的经费来源。而且直接给钱的方式太容易引起贪欲,几来,她要是人品不好,可能还会求你别的。今天你借给她学费,明天她奶奶病重了,你帮不帮忙?她们家房子因为滑坡塌了,你帮不帮忙?你帮了她一百次,第一百零一次不帮,感激就会变成怨恨。想做好事最后却被拖累,这种例子我见过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