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先不说冯诺一这个老家在凉溪的人为什么过年会跑到安亭来——顾承影是安亭人,所以正好聚一聚——就说见面之后的这个话题:他们两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讨论霸道总裁这种狗血剧情?
“你看,”冯诺一的目光专注而认真,好像这是什么严肃的学术性话题,“这种剧情不是设定男主又有钱,长得又帅,家世又好吗?那为什么女主看不上呢?正常情况下,光凭这个颜值就无敌了吧。不说百分之百,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很颜控吧?”
这家伙认真的吗?顾承影本能地想说“霸总文的女主关你屁事”,但看在久别重逢的面上,忍了下来:“可能是因为性格不好吧。”
“能把生意做那么大,情商肯定很高,怎么可能性格那么差?”
“你非要杠这个干什么?”顾承影抹了把脸,敷衍地说,“也许真有这种人呢?”
“那假设这个霸总不但长得帅,很有钱,性格还很好呢?”
“世界上还有这等好事?”
“是吧,”冯诺一叹了口气,“要撑住不动心也太难了。”
顾承影把手放在他额头上感受了一会儿,又疑惑地收了回来:“你是不是撞邪了?”
冯诺一趴在桌上,闷闷地说:“没有。”
顾承影露出很懂的表情,感伤地喝了口水:“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一句,千万不要爱上不该爱的人。”
冯诺一翻了个白眼:“你知道什么。”
顾承影看上去很被冒犯,但也没有为自己正名,只是拿出相机递过来:“我最近拍的照片。”
冯诺一像是满血复活一样竖起脑袋,兴致勃勃地接了过来,美丽的影像总有治愈人心的力量。
第一张照片是一幢华美的哥特式建筑。红墙白顶,尖塔高耸,镶嵌着绘有圣经内容的彩色玻璃,门口的天使塑像有一种轻盈的飞天感。
“好漂亮,”冯诺一放大细节欣赏着,“这是教堂吗?”
“辛甸圣安德肋天主堂,”顾承影翻到了下一张,“这是里面的样子。”
金色的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照进来,像是一场绚烂的梦。祭台中央站着一位年轻神父,长袍底色是纯白的,绣着金色十字架,看上去庄严而肃穆。他手捧圣经,垂眸站在色彩斑斓的光芒中,有一种圣洁感。
冯诺一疑惑地看向老同学:“弥撒的时候允许拍照吗?”
顾承影尴尬地咳了一声,底气不足地摆了摆手:“看你的照片。”
冯诺一又往后翻了翻,各种灰色、绿色、蓝色的建筑映入眼帘:“你怎么拍了这么多教堂?”
“这是我近期的主题,”顾承影一一指给他看,“洪楼天主教堂,耶稣圣心堂,维多尔天主教堂,是不是很漂亮?”
“很漂亮,”冯诺一边看照片边观察他,“你这是全国上下跑了一遍啊。”
“嗯,”顾承影感叹了几声,像是对自己的毅力感到钦佩,然后收回了相机,“但是很值得。”
冯诺一看了眼时间,快到饭点了。不过中午郑墨阳发信息过来,说晚上会和母亲一起吃饭,所以今晚他应该解放了。既然能吃到原版的豆腐羹,估计大老板也就看不上他的复制品了吧。
他向顾承影道别,独自走在繁华的街道上,路边熙熙攘攘的都是过节的一家人。父母牵着兴高采烈的孩子,毛绒帽上的红球在风里蹦来蹦去。他站在人声鼎沸的路口看了一会儿,突然感到无比孤独。回去也只能看见一个不属于自己高级公寓,想来也只有冷冰冰的寂静。
他打了辆车,也不说目的地,就让司机沿着城市主干道一直开。司机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不停地从后视镜偷偷瞟他,不知道这个钱多得烧的年轻人是什么情况。
经过市一中的时候,像是触动了什么记忆,他突然直起身来,拍了拍前座的靠背:“师傅,你知道景江高级中学吗?”
“那地方可远了,开过去得两三百。”
“没事,开吧。”
冯诺一站在校门前,看着烫金的六个大字折射出的微弱亮光。十几年前,郑墨阳就在这里的操场上挥洒汗水,曲线救国。
这学校地理位置很偏僻,几乎算是郊外了,一望而知不怎么受重视。学校本身也没有名气,无论在省里还是市里都排不上号,以郑墨阳的高考成绩,估计当年校领导得在门口拉横幅庆祝三个月。
学生们早就放了寒假,整个只亮着门卫那一盏灯。在一片黑寂中,那一点昏黄的光源显得很孤单。冯诺一正酝酿着一些可以抒发心境的字句,冷不丁听到了一声叹息。
这情景像是恐怖片,他吓得一个激灵,心中默念了几句佛,才壮着胆子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
柔和的光线中站着一位约莫五六十岁的女士,正和他一样眺望着校园。仿佛是察觉到了他的惊吓,扭过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可疑?”
这年头坏人都喜欢自爆吗?冯诺一莫名想起了海岛上遇见的某位老板。他先确认了一下对方脚下有影子,然后客气地说:“鉴于我们都黑灯瞎火地站在这里,我也很可疑。”
对方笑起来:“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吗?”
这句话轻松卸下了他的防线:“我长得这么嫩?”
女士怜爱地看着他:“我总觉得我教过你……近几年老是碰到以前的学生,所以看谁都觉得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