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在这里连通。有些船只仅仅是路过,另一些则停在港口卸下来自远方的货物,再装上皮尔特沃夫和祖安的特产。塔玛拉看到了弗雷尔卓德破冰船、诺克萨斯的三桅军用船、恕瑞玛的谷物货船,还有几条很可能是来自贼窝比尔吉沃特。
监护着一切船只的,是皮尔特沃夫的海军舰队:流线型设计、乌木船体、两侧都有船桨和铁皮包裹的冲锤。有传言说这些船的动力不只是靠桨手划动,而且每一艘都装备了许多强大的海克斯科技武器。塔玛拉不知道传闻的真假,不过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些传闻。
她还没从战舰带来的震撼中缓过来,三名警长的手下就把她押进了升降梯,紧紧地抓住她——根本没必要弄得这么疼。
“或许你真的是,不过我没见过哪个学工会把如此精细的皮尔特沃夫地图藏在自己的设计图里。我是凯特琳,我走暗道走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对这座城市的了解胜过大多数人。但我承认,你的绘图本领高明得要死。即使是蔚,拿着你的图纸,也能闭着眼睛在皮尔特沃夫随便转圈不怕迷路。”
“我脑子慢,没跟上,”塔玛拉说道,凯特琳没有理会,拉动一根拉杆,斜坡升降梯开始缓缓下降。
“对啊,你又不是跟屁虫,更像是开路的对吧?”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警长没有回答。塔玛拉不停地摇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您看,我发誓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声音开始嘶哑,呼吸因为啜泣变得急促。“求求你,我只是个讨生活的学工。父亲留给我的钱很快就要花完了,米达尔达家的技师是我最后的机会。不然我就要把自己卖给祖安的炼金铺子了。求您了,你一定要相信我!”
她的哀求是对牛弹琴,警长和她的手下都没有理会她声泪俱下的乞怜。升降梯继续下降,最后停到了码头边上。耸立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恕瑞玛大帆船,吃水线高高在上,里面的货物刚刚卸空。塔玛拉看到自己的全副身家全都装在一个装卸谷物用的金属推车里。她的日志和计划图卷都在里面,纸张凌乱不堪,数月的辛勤劳动就像垃圾一样被随意地堆在一起。她闻到了油的味道,立刻明白了接下来的事情。她突然用力挣脱束缚,双膝跪地,倒在凯特琳面前。
“别!求您了!不要,”她嘤嘤地哭着。“求求你。行行好!”
凯特琳没有理睬。她走到推车旁边,从路过的搬运工手里拿来一支点着的烟斗,往推车里磕了一些燃着的烟叶。浸满油的纸张砰地一声燃烧起来,塔玛拉的书稿和图卷全都被烈火很快地吞噬了。不到几分钟,一切都化为了灰烬。塔玛拉的心血变成了冒着烟的余烬。她朝凯特琳的脚边吐了口唾沫。
“见鬼去吧,”她厉声说。“愿灰霾就进你家!”
“演得不错,”凯特琳说着,把塔玛拉提起来站好。“你这口音装的很像。值得称赞。有土话、有感情,可惜我听过这座城市里的每一种声音,从上到下,就是没听过你这种。你知道吗?要想以假乱真,还得把你老家的那股黑烟味和恶毒劲儿去一去。”
“你到底在说什么?”塔玛拉辩解道。“我长在皮尔特沃夫上城区,我是金库边上玩大的孩子,每天对着黄道地库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发誓我没有说谎!”
凯特琳摇了摇头,她已经厌倦这场游戏了。
“还嘴硬,你的口音的确很像,但盖不过诺克萨斯那种趾高气扬的腔调。”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戳着塔玛拉的胸口。“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没错,我听过篝火边的故事,关于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专门潜入敌人领土刺探情报。你们擅长的就是画地图,寻找最快的行军路线,为大规模的入侵提前铺路。”
塔玛拉还没来得及否认,凯特琳的手下就押她走让了舷梯。他们把她交给了两名皮肤黝黑的恕瑞玛刀客。这些冷漠的杀手,半块银轮就能让他们卖掉自己的老母。
“你别再回到皮尔特沃夫,”凯特琳说着,将步枪靠在臂弯。“如果我再看到你,我就一枪打穿你的头。懂了吗?”
塔玛拉没有回答。她知道凯特琳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认真的。
“关在底下,然后扔到卑尔居恩,随便哪个破烂地方,”凯特琳对船长说道。“或者出海之后走远了再把她扔下船,你随意。”
当他们把她放到甲板上的时候,船已经离港很久了。想要游回陆地上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塔玛拉并不打算下水。她看着珠光宝气的皮尔特沃夫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忧伤的是别离,但欣喜的是任务终于完成了。
她精心准备的计划和图纸付之一炬实在可惜,但这样的风险一直都在,而且她也能完全凭着记忆重新画出来。她闭上眼睛,开始进行冥想训练,让她在脑海里再次回到皮尔特沃夫夜晚的街道上,查着步数,在心里画出每一个路口、街道和蜿蜒的窄巷。
她仔细回忆了自己留下的蛛丝马迹,思忖着究竟是那一条线索让凯特琳抓住了他,但她又一想,这些都无所谓了。这位皮城的警长很聪明,但塔玛拉始终都有一种感觉挥之不去,她觉得真正发现她的人并不是凯特琳。这个念头让塔玛拉忧心忡忡,因为这意味着皮城里面有哪位她不知道的人,老谋深算,足以揪出一名战争石匠。
无论那个人是谁,也无论他们自认为有多了解石匠会,还有一件事他们没有意识到。
战争石匠从来都是两人一起行事。有的时候需要牺牲其中一人,好让另一个在别国的土地上隐藏得更深。
塔玛拉自顾自地笑了,她已经开始想象,在米达尔达家族中心服侍的科莱特能够为诺克萨斯收集多么重要的情报。
她放松地躺在空麻袋铺成的床上,安心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