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磕磕绊绊中,日子已经悄悄跨入十一月份。
这一月,一个天外流星,成为彻底压垮叛羌的最后一根稻草。
本来,与汉兵在美阳鏖战数月无果,却又伤亡惨重的叛羌,已经处在崩溃边沿。这些叛羌主力,若湟中义从等,都是段颎当年收服的种羌,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大汉在羌中势力代表;若韩遂、边章等,又是大汉旧时官吏。若是战争顺顺利利,他们提出的“诛阉逆,靖君侧”口号,或许真能成为他们起兵的精神支柱。
但是如今鏖战数月无果,却又让他们联想起当年西羌叛乱时,大汉以庞大国力支持,得以连年连月征战,最后十年征伐彻底摧毁西羌元气。他们这些叛羌怎敢与大汉比持久作战能力?
诸如韩遂、边章等人,都知道,汉兵之所以与他们僵持,更多是因为中原黄巾之乱引起的破坏尚需平复,以及各地此起彼伏的起义还须朝廷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一旦大汉能平息内部祸乱,那西羌叛军,当真就再无活路。边章、韩遂可不是穿越者,能清楚明白大汉如今外似强大,其中却已病入膏肓。
在众人以及那些胁迫而来的种羌羌民,都对未来不抱信心时,他们突然遭到这俗称“天罚”的流星袭击。
民有罪,天罚之,流火、旱涝是也!
这颗天外流星,顿时成为改变汉兵与叛羌鏖战的契机。
叛羌之中羌民、以及怀有其他心思的段颎时代的兵将,见到天罚降临他们头上,当下都对眼前战局失去信心。于是乎,当夜,韩遂、边章、北宫玉等人,已经控制不住恐惧震怖的士卒。前面说过,羌民大多是凭借勇气作战而非军纪,此时全军骚动下,顿时崩溃。
得知叛羌大溃,大喜之下,张温命大军连夜全线出击。汉军夜间出袭,更加重叛羌崩溃之势,这些数万叛羌,茫无头绪的四处窜逃。深夜中,韩遂向北宫玉长叹道:“事不可为也,我们暂退金城郡吧!”
第二日,张温一扫数月阴晦,兴高采烈的准备命令大军追击溃羌。这时,董卓上前,劝谏道:“不可。叛羌虽败,但是其精锐未损,不可轻视。而且如今天气转寒,一旦遭遇大雪,更是行军困难。不若大军缓缓进击,将叛羌逼入金城、陇西两郡,等明年春上天气转暖,再大肆攻伐西羌!”
张温面露不喜,斥责道:“仲颖此言差矣!今日天降祥瑞,击溃叛羌。我们正当趁势一扫前时颓废,大破叛羌,怎能任由溃羌休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因为与叛羌久久鏖战无果,朝廷之内隐隐已经传来风声,说他张温当年平交州,足足三年乃定,莫非平这西羌也要等三年?张温斥责董卓时,心中道:“皇甫嵩能平靖太平道,却无力击败西羌。我若能顺势击溃西羌,后世史家定会将我列入名臣。”
董卓不知张温内心所思,又反驳道:“不然。物必自坏而后腐。车骑若是令大军紧逼叛羌,这些叛羌在汉兵庞大压力下,必将再聚为一体,舍死相战。不若因势诱导,借助流火天罚,说降种羌旧吏,分裂叛羌,令其内斗。然后明春,大军齐出,直捣金城,而后叛羌不足为虑也!”董卓久在边陲,最知种羌习俗乃是趋利避害,畏强欺弱,所以才献出此策。
听到董卓分析,张温有些犹豫。一边是“亦将剩勇追穷寇”;一边是待其自败,一战克之。究张温本心,自是想走第二条路,当年他平交州就是这么来的,但是……“如今形势,不比当年交州啊!”张温想起朝堂之上,越演越烈的争斗,心思不定。
中平二年九月,弘农杨赐身死。杨赐突然间的死亡,给正在与宦官相持朝堂的党人,带来沉重的打击。
十月,为打压在朝廷中重新抬头宦官势力,谏议大夫刘陶、前司徒陈耽,两人率先向宦官势力发难。但是两人这次发难,却恰好落在十常侍算计中,成为宦官势力复兴的牺牲品。于是乎,两人谏言失败,反被灵帝刘宏下狱,而后诛杀。
刘陶、陈耽两人被诛杀,这是党人自平定黄巾后,遭遇第一个危机。与党人相反,宦官势力此时弹冠相庆,彼此相互告喜:“皇帝尚爱护我们哉。奸臣口舌虽利,却不能蒙骗皇帝!诸位要好生努力,切莫因奸党势大而灰心。”
也是因为刘陶、陈耽被灵帝刘宏诛杀,张温才迫切的希望一场胜利,进而反击已有抬头倾向的宦官势力。无论如何,军功最大,这是大汉惯例。
正好此时,天降流火,进而叛羌溃败。张温心情激动,以为:“天外流火,为国庇护,正是欲使大汉中兴。万万不可失此良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张温内心一直嘀咕这八字。张温也知,若按常理,自是第二条方案最佳,只是张温想起“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八字,内心就忍不住有点紧张:“若是不能趁此机会,击溃西羌,朝廷若是……”
便在此时,刚刚从长安赶来的孙坚,看出张温内心的犹豫,向董卓喝声道:“将军欲养寇自重乎?叛羌刚败,又逢寒冬,正是我军追击溃羌最佳时机。时不我与,若失此良机,叛羌休整之后,再度回攻,却又如何?”
董卓如今成名多年,怎堪孙坚这样当头喝骂,当场翻脸道:“黄口乳儿,亦敢言兵?”
孙坚本就是火爆脾气,自江左平贼后登入官场,无人曾当面如此喝骂。孙坚当即恼怒道:“边鄙之人,不知礼数如是哉!”
孙坚毕竟属于江左一系后生,张温还须照顾他几分。张温开口劝解孙坚、董卓两人,又道:“叛羌能否说降,暂且不知,还是先率军追击溃羌,以窥其弊。然后因势利导,方是上策。”原来,却是张温想到:“董卓这人,与雒阳中官,多有联系。其劝我缓兵,是否是中官所指?”
董卓不知其他,以为张温因与孙坚同出江左吴郡,所以乡党相互庇护,当下冷哼一声,转身告辞。
最后,张温令荡寇将军周慎率一部,孙坚为副,一路向西追击;令董卓为一部,沿渭水出兵汉阳郡一带。除此以外,张温又调兵遣将,算上周慎、董卓两路,一共分兵七路,追击溃羌余部。
叛羌无组织的崩溃式惨败后,根本毫无战力。周慎、孙坚两人,以骑兵为先,步兵为后,长驱直入,一路高歌猛进。而与他们相反,董卓一路,以步卒为前。骑兵殿后,一路花费时间收编溃羌,稳扎稳打的向汉阳郡进逼。
随着周慎、孙坚两人捷报频传,其二人所帅大军横扫汉阳郡陇县、略阳、显亲、平襄诸县,直奔勇士城,其他诸军也开始加快脚步。董卓此时也是隐隐不安,唯恐张温因为孙坚之事,给他扣上“畏敌不前”罪名,于是也加快行军步伐,向汉阳郡望桓、冀县驰进。
七路大军主将以及张温,都以为叛羌被平在即。只有安定郡的刘杲,望着西北周慎、孙坚大军去向,喃喃道:“不是我心如冷石,非要你们去赴历史后尘,而是我现今尚无能力,更改军事大略。只希望,我还能来得及,救援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