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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嘉宾入场的间隙,台上的屏幕轮番播放着本次银狮奖入围影片的剪辑。
相较于其他影片套路或者平淡的情节,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锦堂春》片头和结尾的片段。
在电影开头,程凤春着一身花旦的盛装,头面繁复,妆容浓艳,一曲唱毕退回锦锻门帘后,引来听客喝彩阵阵,经久不息。金银细软等赏物如流水般抬入戏楼,入目是何等繁华迷人眼的人间富贵地。
而在片尾,海城硝烟四起,战火丛生,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商铺当行被抢掠一空。程凤春遣散了班中的学徒杂役,为他们各自谋了安生的去处,尔后散尽千金,安顿城中流民。
破城的军阀素闻他美名,重金请他入府唱一曲,不然要将他烧死在戏楼中,他听了只笑,说程某已无难平之事,去早去晚有何分别,
辉煌了十数年的戏楼最后毁于一场大火,火光将一切吞噬前,他重新穿戴起花旦的妆面,对着空无一人的戏楼,独自唱了一出百花亭。
然而玄宗已逝,台下亦无看客。多年前情同手足、无话不谈的一对少年人,终是只留下了无牵无挂的孤魂一缕。
《锦堂春》的首映礼之后,秦奂再没有从第三视角看过这部片子。此刻在颁奖典礼的现场看到,除了意外,还有几分慨然的感觉。
以他现在的眼光来看,当时的表演从专业性上讲还存在欠缺的地方。但就像赵屏说的一样,那时他的状态确实已经把程凤春演绎到了极致。
在场不少嘉宾此前都没有仔细看过提名的片子,《锦堂春》的片段播完后,现场短暂地安静了片刻,像是还沉浸在余韵中,过了好一会儿,才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秦奂的手机振动了好几下,全是在场的熟识给他发来的消息。
他抽空瞥了一眼,其中宋瑶的信息赫然出现在第一条,话语简洁,但胜在铿锵有力。
【宋瑶】我靠,牛逼。
秦奂无声地笑了一下。
坐席周围都是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也不知道这妮子是怎么避开记者的耳目,挂着营业的假笑打出这几个字的。
时间临近开场,进来的嘉宾逐渐变少,媒体也开始从签到的红毯处散去,转而关注起台上台下的场景。
秦奂心知宁策最近在x市拍戏,这次入围的片子里没有他执导的,即使收到了邀请,他也大概率不会来。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还是不自抑地产生了一丝失望的情绪。
临开场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入口处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
秦奂随着人群回头,却见坐在后排的嘉宾已经站了起来,纷纷热情地上前攀谈招呼。
场馆入口,年逾六十的影协主席依然神采奕奕,走路生风,精神头分毫不减当年,而宁策陪同在他身侧,气度沉稳矜贵。两人似乎十分熟稔,一路交谈着走进来。
为了适应场合,宁策今日穿了一件剪裁合身的白色西装,衬得他身形颀长,腰背线条挺拔漂亮。旁人与他搭话,他略微颔首以作回复,露出的侧颜冷淡英俊。
即使沉寂了几年,宁导仍然是影视圈中的风云人物。
秦奂怔愣了一会儿,就听前排《锦堂春》的副导和制片讨论宁策新导的那部片子,《夏夜之梦》。
虽然不管是《危楼》还是《锦堂春》,宁策写的剧本走的都是文艺片的路子,他本人一贯拍的电影却不是这个风格。
毕竟他又不是真正出身豪门,养尊处优的贵公子,出来做导演也要挣钱吃饭——因此即使是《围城》,内容中也有不少牺牲艺术性,迎合观众喜好的情节和元素。
但他的新片《夏夜之梦》却一反常态,选用了一个不被业内看好的纯文艺片剧本。
有人猜测,这可能是宁策所做的一次新尝试,或许意味着他在为冲刺新一届银像奖做准备,另一部分人则不以为然,认为脱离市场曲高和寡的作品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一举封神,成为不可超越的经典,要么彻底扑街糊穿地心。
在这段多人参与的热烈讨论中,秦奂始终保持沉默。
主办方给宁策安排的坐席在前排,跟赵屏挨着坐,秦奂看着他穿过人群,依次向和他搭话的人点头致意,最后在一众闪光灯和摄像机聚焦的位置上坐下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往《锦堂春》剧组在的方向瞥过来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