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策正低着头,在手机上查阅最近的电影场次,闻言笑了一下。
“是吗。”他说,笑容带一点不掩饰的促狭,“我觉得你还蛮适合吃这个的。”
秦奂撇了下嘴,知道他是在取笑自己,就没搭话,转头去看他在查什么:“要看电影吗?”
他其实有点惊奇,宁策这样的人也会纡尊降贵来电影院看电影——按照宁大导一贯的人设,这人不应该在望江别墅自带的个人影院里,一边喝八二年的拉菲,一边把那些新锐导演的烂片嘲得一无是处吗。
“嗯。”宁策应了声,“最近新上映的《危楼》,有看过吗?”
秦奂顿了下,摇了摇头,问:“没有,怎么了。”
比起在电影院和一堆人挤着看电影,他其实更喜欢把碟片买回来,开好投影,拉上窗帘,一个人在家里琢磨。
真要算起来,上一次跟人看电影,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宁策点了下头,看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意。
“我看过这个片子的原片,在它第一次剪完送审的时候。”他随意道。
秦奂下意识应了一声,不知道他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个典型的文艺片,优势很平面,缺点也明显。”宁策客观评价,说完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还在纠结陈三剪和云娘那场戏吗,看完这场电影,没准会有点启发。”
秦奂怔了一下,略有些诧异地扬起了眉毛。
从走进电影院开始,一直盘旋在心中的疑问解开了,意外之余,他也隐隐松了口气。
他说宁策怎么一声招呼不打,莫名其妙带他来电影院。
——这是觉得他现在有回报价值了,打算实打实地教他点儿东西了吗。
相通了这一层之后,秦奂的表情稍有点古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宁策太久不做人,乍一下给他展现了点儿人性的光辉,他反倒觉得其中必定有诈,不是糖衣炮弹就是必有后着,瞻前顾后不敢踏前一步。
陈三剪和云娘那场戏,还是他第一天上场的时候,宁策让他和宋瑶对的那一条。
当时演垮了之后,宁策逼着他写了一周多的人物小传,虽然最后勉强过关了,宁策也给他的台本改了批注——但关于那一场戏,秦奂自己写的体悟,他一个字没动。
秦奂开始还以为他写得还行,不需要变动了,翘着尾巴要跟老师邀功,结果上赶着被宁导嘲讽了一顿。
“共情是最低级的表演方式。”他这么对秦奂说,“一般戏你要这么演,我无所谓,这一场你再这么乱来,就收拾饭碗麻溜地给我滚蛋,出去别说你是我手底下的演员。”
宁导的狠话撂得明明白白,秦奂面上不服气,其实自己心里也清楚,他演戏确实一直都有点儿过分依赖共情的毛病。
平时的戏可能看不出来,但碰上个别性格极端的角色——比如故事后期的陈三剪——他也许可以东拼西凑地还原出这么个人物的影子,具体表现力必然不如那些对角色有更深层次理解的演员,缺陷就表现得很明显了。
迄今为止,秦奂还在跟那场戏的人物心理做长期斗争。每回问宁策,对方总说他方法不对,但又打定主意不教他具体的技巧,叫他自己去悟。实在是非常痛苦。
秦奂想了想,实在没琢磨出宁策在这里给他挖坑的动机。
于是张了张嘴,试探性地问:“这部片子,你能给我讲讲吗?”
宁策已经在取票机拿了票,正拿给票务员撕去副券。
他长得好,走到哪儿都能让小姑娘多看一眼,只是他本人并没有这样的认知。
听到秦奂的话,还回头挑了一下眉毛,神情似笑非笑:“……这片是拿了棕榈奖了,还是上柏林电影节提名了?”
言下之意就是,什么片都能劳动宁导分析指点吗?
相当有宁策风格的倨傲回答。
秦奂让他不轻不重地呛了一句,不知怎么的,反倒松了口气。心想,这就是片子难度不大,可以让他这等凡人自行领悟的意思了。
于是放心大胆地跟宁导检了票进场,就当多一次观摩前辈演戏的机会了。
这样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直维持到电影开场。
灯光熄灭,众人喧哗声渐止。
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银屏上方缓缓浮现出了三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