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景问:“你高中时为什么需要自己赚取学费?是跟家里闹矛盾了吗?”
姚女士跟他说了很多关于陆渊的事,唯独没有说起陆渊跟其家人的情况。池景知道,这名睿智的老人是想让陆渊亲口告诉他。
两人来到一处远离人群的地方。
今日一早,外省赶来支援的医护人员到了,这边的医生压力骤减,池景也终于不必那么忙碌。此时正值午后,天空中云层很厚,有风,没有太阳。
陆渊很自然的拿过池景手中的桔子剥开,又放回他的手中,口中道:“陆铭磊的掌控欲非常强,平日里我吃什么,学什么,甚至穿什么都要按他的喜好来,好在我初中时课业重,他也忙,常常几个月见不了一面,也还算相安无事,到了高中,他让我读贵族学校,我拒绝了,所以他停了我的资金,想让我乖乖听话,回去听凭他的摆布。”
陆渊当然不可能乖乖听话,他硬是咬牙自己兼职赚钱,没有屈服。
池景心里有疑问:“你说你……”
他想到陆渊对其父直呼其名,看来他们的父子关系确实很糟糕,便改口道:“他掌控欲强,那为什么能容忍你一直在龙泽市一中待到高中毕业?”
一般情况下,不出一个月,陆父就该换一种更冷硬的手段逼他就范吧。
陆渊脸上显出一抹嘲弄的神色:“我读高一那年,他的公司出了点事,一干高层愁眉不展,最后是我想出办法解决的,那时候他应该是发现了我的价值,手段不再那么强硬,高中三年全由着我。”
陆渊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其中的抗衡与挣扎让人心惊。池景不明白,父子之间,没有亲情,只有“价值”的衡量,多么让人毛骨悚然。
他更不明白,妻子和幼子早逝,为什么陆父对剩余的唯一的骨血如此冷酷无情。
这个陆父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再后来的事情,跟外面人传的差不多。陆渊大一,更准确的说法其实是高三的那个暑假,因为大一开学报到的第一天,陆父出事了。
陆父住进了疗养院,自那后,陆氏由陆渊接手。
陆渊说:“高中三年,姚老师对我非常照顾,我觉得她就像是……”
陆渊停了下来,他看着天空,似乎在想合适的词语,许久才说:“像母亲一样,她在陆铭磊出事后,也多次来看望我,我心里很敬重她。”
说起姚女士,陆渊的神情变的很温柔。
这是陆渊第一次在池景面前提起家人,又有外界所说的近乎禁忌的“母亲”这样的字眼,池景有些担心。
似乎是察觉到池景情绪上的变化,陆渊安慰他说:“别紧张,她都走了那么多年。”
这个她,陆渊指的显然是自己的生母。
池景觉得陆渊提起自己离世的母亲时神态有异,好像与之并没有很深的感情,甚至带着一丝微妙的……怨意?
池景无从判断自己的感觉是对是错,他去看陆渊的眼睛,发现跟平时相比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在他看过去时,陆渊还往他跟前凑了凑,让他看的更清楚一些。
池景看见陆渊弯起了眼睛,冲他露出一抹笑,很英俊,像是心情不错。
他却知道,这些只不过是伪装。
池景没有说话,而是选择握住陆渊的手,无声的给予支撑他的力量。
陆渊收紧了五指,静默片刻,他忽然有些懊恼:“我是不是该把自己说的可怜一点,这样池医生会更加怜惜我。”
池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你可怜什么,有钱有颜,外面多的是想跟你一样可怜的。”
陆渊乐了,是真的开怀,他说:“投胎是个技术活,谁都不能选,不过我不觉得自己最幸运的是投胎,而是遇见了池医生。”
情话来的猝不及防,池景一怔,就听陆渊问他:“池老现在在哪里?咱们有时间去拜访一下他老人家,他算是咱们的红娘呢。”
这话题的跨越度实在太大,池景有点跟不上节奏,刚刚还有些悲伤的气氛消失的一二干净,二人间的氛围变得暧昧起来。
池景耳朵微红,他抽回手,佯装镇定道:“休息了一个早上,不太像话,我过去看看跟人换班。你去睡一会儿吧,我去忙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
陆渊没有追上去,愉悦的笑声随着风传出很远,追在池景身后,烧的他耳朵更红,艳丽似晚霞。
池景完全没有回头的勇气,离去的脚步迈的更快了。
稍晚一些的时候,通讯终于恢复。营地里到处都是举着手机跟亲朋通话的人,他们或哭或笑,场面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