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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页(第1页)

更多的将士们聚集到了一处,有人吼着要去攻京城,也有人说:“散了吧,大都督都死了,咱们还攻的什么城?群龙无首,死路一条啊。”但终归还是想要进攻的一方占了上风,没有主帅统领着,仿如流民一般,骑兵们率先调转马蹄,便向着京城方向而去。但就在这时,远方的田野上腾起漫天的黄烟,瞬时遮住了高照的艳阳,遮天蔽日,并且,越来越近。骑兵们还在往前冲,步兵们先就停了下来,站于原地,怔怔的看着。黄烟越来越近,不止一方,沃野万里的平原上,四面八方都腾起黄尘来,整个河间府都被笼罩其中,竟呈包围之势。也不知谁高喊了一声:“这是皇上的百万大军,前来围城了。”骑兵们于是也停了下来,勒马原地,俱皆睁大了双眼,往远极处看着。黄尘之中,终于两匹马率先跃出,薄尘披肩的将军于马上端然而座,手执长剑,杀将而来,一个,又一个,于黄色的天暮之中跳将而出。不过一夜,一夜而已。皇帝的军队居然能把整座河间府团团围困?李言在城楼上大叫:“这不可能,神武卫撤出京城,京城就是空的,漠北和辽东的兵至少要五日才能驰来,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兵,京城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兵,这怎么可能?”王金丹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咱们皇上调的是天兵天降,百万雄师从天而降,就是来收剿叛军的。你们此时不逃就是白白送死,还要不要上?”昨夜算命先生的话犹还在耳,李言多读过几本兵书,毕竟更理智些,他道:“王大人您不明白,咱们到了此刻,既已四面楚歌,就退无可退,必得要拼上命了。”“你总听过,三面围城,还要留一出口。皇上围城,只围三边,总会放一出口,你带人往北走,到君子津渡,那是皇上因为仁慈而给诸位留的活路,莫说我没劝过你。”王金丹言罢,下城墙,去找陈淮安了。李言茫然良久,也不思量王金丹这言语是否有诈,毕竟主帅已死,仕气大大受搓,遂召集自己的人马,一传十十传百,俱皆调转马头,往北而去。而这时候,三面的包围仍旧在收紧,为首的将军一身银甲,红披刺眼,策马而来,声音高昂而又明亮:“诸位,皇上心慈仁厚,也知战事皆由林钦操纵而起。天子之令,只斩林钦,不伤无辜,有叫林钦盅惑而起兵者,只要此时檄械,返乡,皇上决不统筹,亦不追究。”另两方策马而来,亦是同样年少的将军,声音高亢明亮,说着同样的话。而在他们的身后,全是踏步而来的步兵,既步兵在前,那证明骑兵是紧随其后的,否则,腾不起如此高的黄烟来。于是乎,一朝一夕,十万大军,势如溃堤,竟是不战而屈。这是陈淮安此生走过最长的路,城门的楼梯是那样的漫长,下去之后,出城,再到城墙跟下,四处皆是走来走去的人们,还有些忠于林钦的将士们跪了乌鸦鸦满地,执著的守在他身旁。“杀了这个妇人,妖孽,祸水,就是她害死了咱们大都督,杀了她。”有人吼道。陈淮安亦是一声暴吼:“老子看你们谁敢。”几十个人于一瞬间就站了起来,要把林钦已死的愤怒,不能攻打京城的愤怒发泄在陈淮安的身上。而他和随之而来的王金丹,这一回才是真刀实枪的拼刺,再一番打了起来。锦棠拿自己的衣衽揩干净了林钦脸上的血迹,摸了把他的头,整个后脑勺的头骨俱已摔破,血往外渗着。她撕下他的袍摆,仔细的掬揽着,连血带泥,一并儿给掬成一撮子,包入土中,便抱着他的头,一直于城墙之下坐着。大结局(上)乱兵来了又去,去了又来,一直到日暮时,这场混战才结束。回京的路途上,沿路皆是行迹散乱,穿着兵士服的老百姓们,而身披战甲的,实则是一群年青的文臣们。陈淮安的信送到京城的时候,整个京城是空的。陈嘉雨和葛青章奉皇帝之命,开了各卫的兵器库,将京城之中从兵马司到皇城守卫,所有的人全调动了起来,又紧急从河北征召了许多壮年男子,于一夜之间,凑了五千人,让他们穿上士兵服,执着武器,假作围城之势。至于黄烟滚滚,不过是晴天烈阳,黄土松散,原野上的百姓们甩鞭子甩起来的而已。这所谓的百万大军,之所以能吓退十万兵,靠的,是骡驹先在军中散播消息,而后王金丹被吊在城门上时,一夜的吼,先在叛军们的心理种上阴影,再紧接着,葛青章与陈嘉雨带兵,假以围城之计。一环连着一环,于是不攻自破,不战而屈。并肩勒马走在一处,葛青章指了指远处的车驾,道:“太晦气了些,你怎能叫锦棠抱着个死人?”不远处的马车帘子时时叫风掀起,能看得见锦棠,她一直在里面坐着,而死了的林钦,她一直牢牢搂在怀里。陈嘉雨亦道:“叛将而已,徜若带入京城,皇上定然要将他碎尸万断,倒不如找个地方私底下埋了去,我去劝二嫂,让她把这人的尸体给放了?”陈淮安道:“等等吧,再等等。”他一直猜不透林钦的为人,直到此刻,算是有点儿了解这个人了。他有领兵的能力,战功着著,但又性格内向,背负着父亡母死的仇恨,一直以来,却没能找到一个很好的渲泄口。上辈子,是罗锦棠改变了他,他一直要尝试着伪装,在锦棠面前伪装成个好人,于是私下进行着自己的谋反之事,但于大局上,是因为罗锦棠,才会一直伪装着自己忠良色。他深知只有如此,才能获得罗锦棠的爱。那么,滇南那一回,就是他为了能彻底赢得锦棠的心才去的。至于究竟他是怎么死的,穷极两生,这个就永远都没有任何人能知道了。陈淮安策马过去,揭开帘子,锦棠倚靠在车壁上,闭眼坐着,长长的睫毛压在眼底,她的唇起了皮,仿如干涸的河床一般。他将只水囊递过去,锦棠于是接了过来,抱起来搂着水,猛饮了一气,还给陈淮安,继续闭上了眼睛。于罗锦棠来说,上辈子,林钦是她在失去家人之后,唯一的避护。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相信林钦不会杀自己的原因,重生回来,她对于这世间所有人的认知都变了,唯独对林钦没变过。所以,她一直在试图劝说林钦,让他放弃造反。直到陈淮安说葛青章是林钦杀的,她才惊觉过来,上辈子陪伴了她三年的男人真正的本性,可这时候已经无可挽回了。她从井里跑了出来,夫妻同时被缚,该到挑生死牌的时候,她明明是想生的,可她自己挑到的却是死。到林钦把她拽下垛口的时候,锦棠以为自己活不了了,可是她又没想到他会把生门留给自己。锦棠脑中一片昏昏噩噩,全是两辈子,林钦死时的样子。不评事非功过,他待她两辈子都是好的啊。锦棠还记得他背着她去河间府时的样子,记得自己躺在地上撒泼打滚骂脏话的时候,林钦站在路旁,一把年纪的人,抱拳揖手,于路人们说话的样子。还记得他带着她在河间府的城隍庙前,讲起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在这一点上,他与陈淮安很不同。陈淮安没心没肺,大大咧咧,当然,幼时过的开心快乐,没有什么难解的心结。林钦遇到一个又一个的女人,试图敞开自己的心扉,试图交付自己幼时的苦难,试图能为自己找到一个家。或者是他的经历造就了他的性格,无论作什么,全力以赴,不留后路。便死,也非得横死于她的心头,推不开,搡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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