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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页(第1页)

他躬着腰,揖着两只手道:“山正,少年自古爱风流,我觉得也没甚,嘉雨如今不是挺好的?”康维桢丢过一张纸来,说道:“人家姑娘说是喜欢上嘉雨了,要自己赎身嫁予他,你们兄弟瞧着办吧。”陈嘉利接了过来,一张字书的极为丑陋的情诗,大约是个小姑娘写给嘉雨的。这姑娘也是大胆,不怕坏了嘉雨在书院的名声,毁了他的前程,竟就叫情诗给寄到书院里来了。要说也是他意志不坚。在老爹陈杭死后,陈淮安觉得他们兄弟活的都有点儿太憋屈,于是大手一挥,请他们到青楼嫖了一回。给嘉雨,当然是找了未开过苞的大姑娘,足足花了二十两银子。他随便捡了个价儿最便宜的,还以为青楼会有什么好货色,来的居然是个比刘翠娥还大,相貌还没有刘翠娥标致的半老徐娘,陈嘉利试了几番终究没能下得去手,就回来了。不过嫖一回而已,谁知道竟能闹出风雨来。父死的大孝之中去嫖,被发现之后,康维桢瞒了下来,没有捅出去,已经够给他兄弟面子了,既已这般,他也只能认栽了。“明儿给我滚到刘之心的班去。”康维桢厉声道:“我就不罚陈嘉雨了,但你不能不罚,唐海旺的班,你已经没资格呆了。”就这样,陈嘉利在一班的资格,让到了葛青章身上,从此之后,葛青章和陈淮安便是唐夫子的学生了。康维桢早就收到了青楼姑娘寄来的情诗,当然也早已专门寄信到青楼,把那青楼的老鸨狠骂了一顿,宣称是有人借着陈嘉雨之名,嫖宿于青楼,至于陈嘉雨,清清白白的少年,自己可以作证,从未离开过书院一步。这也不过借题发挥,给葛青章找个名额罢了。屋子里,葛牙妹正竖起耳朵听着,门咯吱一声而开,康维桢端着早饭进来了。她腾的一下,就从床沿上坐了起来。这是张窄窄的,单人架子床,磕到床框上,葛牙妹立刻就摁住了额头。葛牙妹是惯会照顾人的,可是,她的天地只在罗家酒肆里。这又窄又小的屋子里,她还是个偷来的锣儿,自然就不敢出声。从康维桢手中接过食盒揭开,两碗烩菜汤,并两只热馍。“锦棠托人提来的烩菜。”康维桢道:“吃吧。”这是罗根旺的烩菜,既是锦棠送来的,就证明孩子都知道她躲在这儿。葛牙妹的心于是放松了一点。孩子们知道她在何处,还肯送菜给她,证明她们没有因为罗根旺的死而恨她,这可真是……她半生凄苦,总算生了俩好孩子。渭河县的人骂人最毒的一句,是说,改日上门,我去吃你的烩菜去。吃烩菜,只有办丧事的时候,上门吃烩菜,当然就是吊丧了。葛牙妹成了逃犯,再看到罗根旺的烩菜,虽说饿的肚子咕咕叫,但一想这是丈夫的烩菜,就怎么也拈不起哪双筷子来。康维桢于是捡了双筷子,柔声问道:“是不是手腕不舒服,要不要我喂你吃?”葛牙妹连忙摇头,她昨天是叫那些衙役们给扭伤了腕子,但也不至于连筷子都捉不起来。不过,她毕竟是伺候人伺候惯了的,伸出腕子去,连忙道:“我来伺候你就好,你一个男人,怎好给妇人喂饭吃?”中年爱情蓦然抬头,康维桢似笑非笑的望着她:“伢姐儿,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过?”她还是个少女的时候,他去买她的药,买了药她还不能放心,跟到竹山书院外,叮嘱他该如何煎药,怎么煎才能让药效发挥出来。还怕他端药时要烫了手,特地拿马莲织垫子给他。殊不知,他家里光是婢子就有成群,至于灶房,他也从不曾踏足过。拎过一双手来,纤细白嫩的细腕子,上面全是叫衙役们抓出来的青痕,脖子上还有一道勒痕,是她昨儿想要上吊是蹭上去的。葛牙妹不肯吃,康维桢非得要喂,俩人僵持了半晌,康维桢忽而说道:“再不肯吃,我就送你回牢里去。”葛牙妹憋了半晌,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吃了一口。再怎么的,也不能重新回到大牢,否则,念堂和锦棠就该着急了。不曾浓妆艳抹,穿的还是他的男子常服,这时候的葛牙妹,依旧还是个大姑娘的容样儿。倒叫康维桢想起,他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有一回就在渭河畔,脚下青苔一滑,俩人齐齐摔在地上,他扑在她软绵绵的胸膛上,慌乱中两手乱抓,青苔滑,她身上更滑,扑腾了许久,惊起滩的野鸭子。今日书院有大课,康维桢放下碗就出去了。葛牙妹呆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也不知满城的人要怎样找她,说她。但既已经逃出来了,为了不给陈淮安和康维桢添麻烦,也只得在这小屋子里呆着。好在从后门出去就有茅厕,水池,饭也有康维桢每日提进来,她惴惴不安又担心万分,在间小屋子里熬了一天又一天,转眼,竟是过了七天。到了七天这日,掐指一算就是罗根旺的头七了。到底是丈夫,俩人间还有孩子,直等到月明星稀时,葛牙妹觉得自己是该回去,看看锦棠和念堂俩个哭成什么样儿了。这些日子来,康维桢白日在外间办公,给她送些饭,等到夜来,偶尔回家,但经常是宿在外面的圈椅上,一过就是一夜。葛牙妹出来时,他正在外面批学生们的作业,笔尖一点,他道:“案子都还没有开审,你仍是逃犯,此时出去,就不怕连累了孩子?”葛牙妹断然道:“想明白了,我也不怕,不就是个杀头嘛,总胜过住在这儿提心吊胆的好。我怕官府抓不到我,要把罪加到我的儿女身上。”其实此时案子早已尘埃落定,罗根发一家子都下到牢狱里去了,不过,罗老太太揽下了所有罪过,说是因为罗根旺和葛牙妹不孝,她叫罗根发这样做的,以酒肆交换,她把酒肆给了罗念堂,而罗根发也只需要坐两年牢就可以出来了。但是康维桢并不说实话,犟的跟头驴似的葛牙妹,要听到这些消息,此时转身就得走。他道:“牙姐儿,我要成亲了。”葛牙妹愣了一愣,立刻道:“哪是好事儿,但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与你成亲的,必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吧。”康维桢抬起头来,笑道:“一个寡妇而已,也无甚家世,甚至穷的连嫁衣都置不起,得由我来替她置办。”说着,他转身,从书架的最顶端抽了一匹红绸下来。虽说三十好几的人了,早已成了残花败柳,葛牙妹也没想过康维桢还会欺她,但听说他眼看成亲,悬提了几日的心倒是放了下来,伸出一双手道:“我女红做的好,徜若你不嫌弃,拿了布料来,我替她做。”她穿的还是康维桢的衣服,白麻面的棉衣,没有簪子巾子束发,头发也是只绾成个发髻,倒是像个风韵出尘的女道。“我不知她的腰身几何,又如何能做?”“哪你得去量一量了。”葛牙妹的笑才噙上嘴边,转出书案的康维桢已经走了过来。几乎是环腰一抱,他道:“高不过六尺余,腰不过一尺七,这寡妇也太瘦太小了些,你说,她该穿怎样的嫁衣。”比之当年她还要高一头,年龄也大的优势感,如今的康维桢至少高着葛牙妹一头,清瘦挺拨,不过揽腰一抱,葛牙妹已经在床上了。剥光衣服也不过转眼的事儿,葛牙妹没想到老实了这么多天的康维桢会真的欺她。他呼息骤粗,鼻息顿时一浓,葛牙妹此时才感觉到了危险,天杀的刽子手,丈夫的热孝之中,真要叫他给欺了,她可就完了。但这男人跟当初的康维桢,只是名字相同而已,他早已不是当年比她低半头,清瘦俊秀的少年,双臂坚实肩膀宽阔,双臂一箍,葛牙妹连番的挣扎,仿如落在狼爪下的兔子,也终归不过徒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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