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看着张顺,半晌没有说话。
张顺从小就觉得他哥的目光有种压迫性,仿佛千斤巨石压在你脊椎上,迫使你不得不弯腰低头——但这一刻张顺不想屈服,他直起背,对视他哥,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坚决,即使背上冷汗已经层层浸透了衣服。
“周晖跟你说了什么?”半晌楚河突然问。
张顺迟疑了下,摇头道:“姓周的什么都没跟我说。”
他这千分之一秒间的迟疑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楚河撑住额角,几乎无声的叹了口气。
“周晖的个性……其实有一点偏执,遗传给摩诃以后这个特征被明显放大了。所以周晖不管说了什么你都没必要放在心上,摩诃变成这样,是天性如此,不是任何人的错。”
“哥,你当我还是三岁小孩吗?”张顺上半身猛然前倾,几乎要凑到楚河面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突然来到张家,为什么一直都对我这么好?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管什么答案,我都能承受得了!”
楚河却摇了摇头:“你以为你可以,是因为你还不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只有孩子才会叫嚣自己已经长大了,你见过哪个成年人需要把自己的年龄挂在嘴边?”
他的态度虽然平缓,却不容置疑——张顺知道他哥,他哥打定主意的事情,不是说绝对不能改变,但要改变也确实非常非常的难。以张二少的力量,就像是一个孩子滚在地上要大人买糖,叫破喉咙他哥也不会理的。
如果要改变他哥的意志,就必须拿出足够的说服力。如果没有足够可以说服他哥的东西,那就起码要抓住他哥的痛点。
——两个月以前张顺觉得他哥是没有痛点的,这个无欲无求的男人,有着慎密的思维和绝对的冷静,心理承受能力无比强大。有时候张二少充满恶意的猜测他哥是不是真ed了才能修炼到这个地步,但又觉得即使他哥发现自己ed了,也不会有任何的慌张,可能眉毛挑一下就已经是他情绪外露的极限了。
不过现在不同,张顺换了个坐姿,深邃眉骨下眼睛微微眯起,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哥。
这两个月发生了太多事情,就算他哥再有意隐瞒,李湖周晖那俩猪队友也透露出相当多的片段,足够他拼凑出一个隐约的轮廓了。现在的问题只是,如何在这个模糊又不精确的轮廓里,更准确更凶狠的找到一个点。
一个让他那无所不能、算无遗策的兄长都无法掩盖的痛点。
“……哥,”张顺慢慢道,几乎每个字都在脑海里转了几圈才出口:
“如果你是为了魔尊梵罗而离开周晖,又因为忍受不了魔尊才来张家找到我,用我的佛骨抵抗魔力腐蚀的话……那你对我这么好,是因为愧疚的缘故吗?”
有那么几秒钟,他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
楚河的神情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张顺的第一反应是怪异和刺激——原来让他哥那样万年冷静如冰山般的人露出这种表情,是多么令人满足的一件事——但紧接着,潮水般的愧疚就淹没了他。
张顺竭力不泄露出任何情绪,让自己的脸看上去高深莫测。
但紧接着他发现,他哥并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相反笑了起来。
“周晖说你偶尔很像他年轻的时候,”楚河笑道,似乎觉得很有意思:“确实像,连这种不入流的心理压迫手段都如出一辙。”
张顺:“……”
“我找魔尊确实是有些事要办,但具体原因我连周晖都没说,更不可能告诉你。至于愧疚……”楚河又笑起来,说:“没有我你们张家的公司早破产了,你还能随随便便拿几十万出去泡妞?我为什么要愧疚?”
张顺顿感狼狈,抬手捂住脸摊在椅子里。
不过还好,脸丢在自己老哥面前,不算太丢脸。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前世就定好了,有因必有果,你没必要感到困惑。”楚河说:“在我眼里没有人犯了绝对的错误,甚至连摩诃,我都能理解他变成今天这样的原因……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是深植于他心底的嫉妒,和天性中对阴邪的信仰在作祟吧。”
张顺奇道:“嫉妒?”
他不由想起孔雀明王那张美艳绝伦鬼斧神工的脸。生而落地为明王,高居于三十三重天之上,有什么是值得嫉妒的?
“他嫉妒周晖,嫉妒你,甚至嫉妒自己的亲弟弟。他完全是周晖身为魔物的翻版,但周晖会压制自己灵魂中邪恶的那一面,他却肆无忌惮的将天性扭曲、放大。至于你,对他而言,不过是一根导|火索罢了。”
张顺愣愣的听着,半晌问:“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吞佛。”楚河顿了顿,道:“他因为嫉妒你,冲上三十三重天向漫天神佛挑衅,佛祖降怒时,他张口鲸吞了佛身。”
病房里一片静寂,静得只能听见一下下心跳声。连窗外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都变得遥远而不清晰。
许久后张顺终于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楚河揉揉额角,叹了口气。
“你什么都没有做。你只是佛祖从真身上抽下来,送给我保管的一根佛骨,认识周晖前曾被我贴身携带过很多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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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晖贴在颜兰玉病房前听壁脚,突然身后门开了,灾舅子失魂落魄的走出来。
“姓周的……”
“嘘!”周晖立刻制止,示意他也过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