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完垃圾继续仰着头,看也不看他们便上了楼,期间还怕他们瞧破我是装的,三两步便冲回了家。进门时,我看到刘阿姨还在,并且还抱上了天恩,奶奶一双眼睛就盯着天恩,生怕他被摔着了。想想,今天一整天,奶奶都没有正眼瞧过我,心头一酸,我放下垃圾桶便赌气坐回了阳台上的小板凳上。家人不爱,朋友不要的我,两颗眼泪水便包不住的往下流。看到我爸提着两个袋子和刘叔叔有说有笑的回来了。我似乎又找到了一丝希望,袖子一揩,便把眼泪水擦干净了,站在阳台上,用期盼的目光注视拐角处我爸的身影。果真,没过一会儿,我便看到了我爸,我激动得走过去,乖巧的接过他手里的塑料袋,跟着他一起进了屋子。没想到我爸和其他人一样,直接视我如空气,看到天恩,便迫不及待的抱了过去。我气得把袋子往桌上一放便跑进了我妈的房间。袋子里露出了新的棉帕,给天恩当尿片最合适。
我妈生了天恩后身子越发的不好,一直都躺在床上,看到我十分委屈的模样便把我招过去,摸摸我的小脸蛋,轻声细语着:“怎么了多多?谁欺负你了?”
终于有人舍得关心我了,我立马扑进我妈的怀里哭诉着:“你们有了天恩都不要我了。”
我妈抱着我,用她独有的温柔语调安抚着我受伤的小心灵:“多多这么懂事,我们怎么会不爱你了。只是弟弟现在还小,需要我们更多的照顾。要知道多多小的时候,你爸也是这么爱护你的。”我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妈,有些怀疑。我妈又摸了摸我的头发,笑道:“真的。多多和天恩一样,我们都爱。”吃了我妈给的这颗定心丸,我才收起了眼泪。只是我没有想到,这颗定心丸我才装在心里一个多月后,便消失了。
我妈的灵堂就设在院子里,那天我也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阳台上,从上往下看,看到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我妈走了,大家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在闹,有的在睡。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大家都告诉我,我妈只是走了,走到了另外一个地方,那个地方,我现在还不能去,所以,我只能坐在孤独的阳台上,一个人坐在独凳上,俯视着楼下的芸芸众生。
期间,张小曼来找过我,皱着她那一双不浓密的眉毛对我说:“林多多,别怕,还有我。”我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有说。然后张小曼就蹲在我的身边指着天边的一朵正在飘的白云,装作大人的语气对我说:“我妈说了,你妈只是到了那上边去了。下雨了,说明你妈在哭,晴太阳了,就是你妈在笑。”
我想了想,多嘴问了句:“那要是挂上彩虹了呢?”我看着张小曼,她一脸惆怅,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我干脆自问自答好了,免得难为她:“我猜,是我妈在想我了。希望我通过彩虹桥去找她。”
听了我的解释,张小曼不停的点头:“对,对。”然后她又一脸茫然的看着我,“那你怎么走上去?”这个问题有点难,我歪着脑袋看着那朵云飘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张小曼的腿都蹲酸了也没有想出来,我俩便不再费神了。因为张小曼的妈妈在楼下喊她下去吃饭了。
没多久,我又听到屋子里天恩的哭泣声。我垂头丧气的走进去,对着手脚乱晃的天恩训斥道:“就是因为你,我妈才走到天上去了。你再哭,小心我把你扔下去。”没想到我这么凶的警告都没有吓住天恩,或是吓得过头了,他的哭声一浪高过一浪。那嘶声裂肺的模样突然让我想起了我妈温柔的对着我笑,对着我招手,没忍住,我也跟着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我看着瘦小的奶奶疾步抱起天恩,哄着天恩,却对我厉声责备,怪我惹哭了弟弟,怪我在这种场合不懂事,怪我是个丧门星。我站在一边不停地擦眼泪,眼泪水就像开闸的大坝,掉在脏兮兮的衣服里,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我越哭越难受。因为我哭了,再也没有那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让我扑进去,不再感到孤单。
1986年9月11日,我妈在上海第一医院的专属病房生下了我。我,叫木西子。听我哥说,我才被抱出病房,我爸、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便争先恐后的要抱我,我哥只能垫着脚看看我这个妹妹长什么样。我爷爷在军区挂职,我奶奶是大学教授,我外公是一院的老医生,我外婆是国画老师。我爸从军队回来后便到xx国企任职。我妈和我外婆一样,喜欢画画,但是我妈学的是油画,在大学里当美术老师。我出生时,我哥已经七岁了,是班上的班长,学习好还会弹钢琴画画,受尽老师们的喜爱。我则是我家的小公主,从小到大都被大家捧在手心里,不受半点委屈。但是家人宠我并不代表我可以骄横,犯了错的我同样要和哥哥一样面壁思过。从我开始牙牙学语后,爷爷奶奶便开始教我唐诗宋词,外婆则捏着我的小手画画,我哥也会充当小老师给我上课。可能是我配合得太好了,大家都觉得我聪明伶俐,孺子可教,便越发不可收拾的教导我。我妈反而离我有些疏远。以至于我妈和我爸闹离婚,大家才恍然大悟,家里的裂痕已经到了无法玩换回的地步。以我妈的说法是我责备我爸一心扑在工作上,所以才让她心灵感到了孤寂,以至于某一个人如春风春雨般走近了她的心里。他俩的感情纠葛分了也就分了,但是这一分,气着了我外公外婆,没稳得住气,外婆没过多久去世了,外公也重病在床。我妈便没有再提离婚了。我那时才三岁多,自然是记不住这些,只是感受得到家里不再热闹了,阴郁气氛有些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