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房间里,两名男子静立对峙,似是吵架到了紧要关头,气氛像抻开的蛛网,其势可危。
年轻的那个做渔家打扮,身量甚高,一身浅青色衣褂,未到及冠之年,头发在脑后高高的束成一条辫子,几缕碎发搭在额前,装扮简朴,却愈发凸显出他五官的精美。但是这张俊脸此刻的神情却可以称为剑拔弩张,他深深喘着气,一双星眸牢牢瞪视着面前的老者,如炸毛的公猫。
老者也做渔人装束,但却破败得多,衣襟上缀了不少补丁,颜色也不那么清晰,是灰扑扑的暗色,他年轻时应该与那年轻人一般高,只是现在老了,背驼了,脖子也朝前勾着,虽然染上风霜,但他的眉目也是英俊的,他也在盛怒之中,但喘气时带着痰音,像是憋了一串咳嗽,他的脸颊因为激动而绷紧,他同样在注视着年轻人,只是眼神不够锋利。
即使是安静的对视,两人之间也张力十足。
房间只搭了一半,另一半空间堆满了各种拍摄器材,导演紧盯着监视屏,不断用手势指挥着摄像机的轨道。
白湛和其他人一样站在远处安静的等待,这是施天辰第一次参与拍摄这种有深度的戏份,一个ng不吃是不可能的,这已经是第四次,白湛在揪着心,希望这一次能顺利过关。
遇上闫关涛,既是机遇也是挑战,光从扮相气质上看,他俩活脱倒真像一对父子,就这么剑拔弩张的立着,闫关涛是外紧内松,毕竟是做父亲的,再愤怒也是做做样子,虽然气得脸皮子都在颤抖,但眼神却是柔和的,若仔细看,能看出他的眼眶已经湿润;而施天辰和他正相反,作为年轻气盛的儿子,他的愤怒则是实打实的,囿于从小对父亲的敬畏之心,他在竭力控制,但实际上他渴望燃烧,他已经忍了很久,就像一块干燥的木炭,只要丁点火星就能点燃。
这场戏,闫关涛的愤怒是由放到收,而施天辰则要由收到放。
镜头逐渐推近,年轻人率先开口:&ldo;爹。&rdo;
&ldo;呵,你还知道我是你爹?&rdo;老人倔劲上来,并没有就此鸣金收兵:&ldo;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老子打不动你了?&rdo;
一个&ldo;打&rdo;字激怒了年轻人,他被这句话点燃。
&ldo;打?!你就知道打?!有本事你去打虎头的人啊‐‐&rdo;
老人面皮抖动:&ldo;你说什么?!&rdo;
&ldo;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娘当年就是被他们害死的!你不去给娘报仇,只会拿我出气‐‐!&rdo;
&ldo;小兔崽子!!&rdo;老人断喝一声,转身抄起旁边一块木板,劈头盖脸朝年轻人砸去。
&ldo;你没本事给娘报仇,就别拦我!&rdo;
年轻人躲开这一击,木板没打中他,砸在灶台上,一时间锅碗砸了一地,这噪音连同年轻人的话语合在一起,统统戳在老父亲的心窝上。
木板不断落下,年轻人不断躲闪,但是屋子屁大点地方,辗转腾挪终是有限,打没打中已经顾不得了,在一阵烟尘喧嚣中,木板终于裂成两半。
正如这对父子的关系,在一次又一次的冲撞中,终于碎裂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望着那四分五裂的木板,年轻死死盯着他的父亲,心里想的是:他是真的要打死我。
总是这样,一言不合就吼,就骂,还嘴就是打,小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以前他只能忍着挨着,现在他可以跑,对,他可跑得远远的,再也不回这个家!
这个念头冒出来,他的视线缓缓上移,移到老人的脸上,后者面色灰败,神情隐匿在同样灰败的光线中,看不真切。
深吸一口气,年轻人转身朝门口跑去。
直到门被&ldo;嘭&rdo;的一声摔上,老人才惊觉,抬起头,本想喝阻对方,但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开口,父亲有父亲的尊严,父者,矩也!
年轻人冲到屋外,天上正不要钱似的洒下瓢泼大雨,他在院中定了一瞬,既是在畏惧这滔天的雨幕,又似在等待一声挽留。
但是什么也没有。
他最终咬咬牙,冲进雨里。
至此为止,施天辰在《风雨绝处是归途》剧组的全部戏份杀青。
留在室内的1号机还在忠实的记录屋内发生的一切,导演没有喊停,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在年轻人跑进雨中的同时,老人移到窗旁,从虚掩的窗扉向外望去,却只看到儿子迅速模糊的背影。
这一望,便是阴阳两隔。
&ldo;过!&rdo;随着导演一声令下,大家原地欢呼‐‐财神爷今晚要请客,镇里最大的酒楼。
白湛来到施天辰身旁,动作自然的掀起他的衣摆,然后便暗暗心惊,果然,闫关涛的板子是真打。
医生这时也带着医疗箱走来,盯着那精干的背部和胸腹一阵惊呼:&ldo;哎呦,闫老师下手可真狠。&rdo;
施天辰却无所谓:&ldo;昨天和闫老师约好的,必须得真打,要不我愤怒不起来。&rdo;
白湛看着他说道:&ldo;昨天那一个多小时还真没白去,讨了顿好打。&rdo;
话虽如此,但心里还是宽慰的,昨天施天辰偏要自己去还马甲,又在人家房里逗留了一个多小时,看来是真的学到东西了。
也幸亏这场戏是和老闫搭,要换了别人估计还真下不去手‐‐现在施天辰已经荣升为地位仅次于导演和制片方的大佬了,全组对他态度没有改变的大概就只有闫关涛,这人要是会见风转舵那一套早就不至于混成现在的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