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的的确确,就是宁王的。这究竟算怎么一回事?宁王不敢多想,眼前树木飞快的从两侧飞过,忽然被人一把拽住了缰绳,声音急切,含着怒气:“你不要命了!”吴子谅的确担心,这个小祖宗八成没看到前面是陡崖,要是不拉一把,估计就这么直愣愣地俯冲下去了。搞得像八点档偶像剧似的。难不成一会儿,两人还得一起滚落一次山崖?然后找不到回去的路,被困山洞,顺便培养一下感情?这也太……其实还是可以列入计划中的。吴子谅总算在自由落体前,把人拦下了,小祖宗眼睛飞红,不知道是不是跑太快、大风吹的。吴子谅真想好好教育一下这孩子,能省省心么祖宗?然而话一出口就成了:“都是我不好,先和我回去罢,好么?”……吴子谅一贯认错态度良好,还讲究什么面子,先把人平安带回去,比什么都重要。难道真要看一次五百米高空自由落体么?年纪大了,心脏承受不住。一路无言,临到宁王府,这孩子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吴子谅把人安顿好了,见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执拗,轻声问了句:“你就没什么想问的么?”宁王还是沉默。吴子谅只好嘱咐了几句,准备离开。没走两步,便在宁王满目震惊中回了头。上辈子一定是欠你的。吴子谅认命的转过身,走到宁王旁边,托起那人的脸颊,没顾得上欣赏漂亮的下颌线,只看的到这孩子委屈的眼神。面前这人,明明是个神采飞扬的年轻公子,至少也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已然二十出头,自己却总拿他当孩子。吴子谅柔声道:“那我讲给你听,好不好?”“自从和你告了别,我便往边境去了。”“这几年一直很顺利,没什么波折。”“悄悄带着你的香囊和发带,是我不对。”“下次别跑这么急,出了危险,我心疼。”“好好休息,你若不愿见,我下次便不来了,省的招你心烦。”“但是香囊和发带就不还你了,小殿下不差这几件,我却捧着当宝贝。”吴子谅笑了笑,起身便走。忽然手心一暖,被人拉住了。下一秒,背后拥上一个单薄的少年。虽然硌得慌,但是心里,瞬间满满当当。少年终于开了口,有些喑哑:“话都让你说尽了,教我怎么说?”天底下竟还有这样无赖的人,怎么偏偏教自己遇到了?这人笑了笑,轻声道:“玉儿可以说一说,这些年都吃了些什么,光长骨头不长肉,硌的人生疼。”是以忍不住嘴欠的镇南王,被轰出了宁王府。每次镇南王来府拜谒,侍卫都纷纷躲着走。头疼不已。宁王府的访客,都是既来之,则安之。说完话,喝完茶,各自拜别,别无二话,规规矩矩;这镇南王偏偏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三句话就能让小殿下怒火中烧,再花些功夫把人哄好了。何必呢?后来侍卫中唯一一个讨了老婆的,才神秘兮兮的告诉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大事儿。都别在这儿碍眼了。侍卫们交头接耳,百思不得其解,只好茫然散去。以后便躲的远远的,正好落个清净。然而,这一天稀奇得很,镇南王没来。不知在哪儿被绊住了脚。方才暗卫来报,说是镇南王被三殿下请了去。宁王当场摔了茶盏。……镇南王果真是个祸害。吴子谅方踏进庭院,便有侯了许久的小厮迎上前来,一路指引。这行宫一切如旧,只是曲径通幽尽头处,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儿。一把仙气,确是三殿下无疑。这院落原本芳草萋萋,绿萝绕树生。不知何时,竟是满园梨花香。那人回过头,见了吴子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子谅,别来无恙。”三年不见,三殿下行事更加妥贴,几句寒暄,仿佛故友叙旧,让人心生几分亲近之意。一盏茶尽了,吴子谅正要起身告辞,忽然风起,拂过枝头,倏忽间花香馥郁。一朵雪白飘飘悠悠,落在杯中,花开半盏,悠悠盛放。吴子谅不曾察觉,反倒是对面之人起身道:“我替你换一杯罢。”吴子谅这才发现杯中落了花,笑了笑:“无妨,今天借了三殿下的光,携花入酒,倒也有几分意趣。”对面那人也笑了,替吴子谅斟了茶:“满朝文武都道镇南王战功赫赫,谁知小王爷竟也是个惜花之人。”吴子谅颇有些好奇,道:“三殿下一向满室清幽,几时这般喜欢梨花?”对面的人目光忽然有些局促,面色微微泛红。略微起身,两人距离更近了些,伸手抚过吴子谅肩上的落花,收在掌心,笑笑:“有人说过喜欢,我便随手种了。”吴子谅不由惊叹,这天底下,还有让三殿下这般挂心的人。吴子谅也不多问,只是顺着话接了句:“能得三殿下青眼,是三世修来的福气。不知是怎生妙人儿。”虽是句恭维话,却也真心实意。三殿下笑了笑,无所谓道:“我不过是想讨他欢心罢了。”“本来便没什么牵连,若再不尽心些,最后便什么都不剩了。”吴子谅不由讶然:“这姑娘眼神也忒不济,若三殿下这般都不动心,也不知到底要什么样的。”三殿下笑意更深,却有些失神:“他喜欢鲜衣怒马,一身骄矜的少年郎。心心念念都是他,自然挽留不住。”吴子谅替三殿下打抱不平,颇为不解道:“鲜衣怒马,怎么比得上殿下的温润如玉?”“一身骄矜,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么?”三殿下抬起头,深深望过来,目光灼灼,看得吴子谅心下一惊:“那你便替我问问他,三年过后,海棠依旧,他可愿意稍稍驻足,分一点喜欢?”三殿下的目光摄人心魄,面皮却早已滚烫。红云腾腾,仙气飘飘。再说不下去了。吴子谅心下恍然,不由得一惊,怔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三殿下喜欢这人……忒混账。那年吴子谅实在没了法子,受不住三殿下的盛情。觉得挡刀这事儿,也该翻篇了。可殿下不点头,谁能拦得住?吴子谅想来想去,正好一天三殿下邀他下棋,便去了。几局下来,已是夜深。最后一局,双方久战不下,战事胶着。吴子谅忽然开口道:“殿下衣衫雅致,这袖口暗纹,瞧着很是不同。”三殿下一心在棋局上,听到这句,笑了笑,也没太在意,只是一如往常关怀,随口回道:“也为什么特别,就是寻常的海棠花纹。你若喜欢,赶明儿让府里赶制几件,给你送过去。”吴子谅也没像往常一样推辞,只是应了句:“也好,我喜欢旁的花,那顺便帮我改个花纹罢。”三殿下难得分了一丝心,抬头望向吴子谅:但凡送些物件,这人成日变得法儿的推拒。难得今日肯好好收下,不知为何,心中竟有丝欢喜。三殿下轻咳一声,道:“不知子谅喜欢何种?不妨先告诉了我,平日也能多给你留意些。”吴子谅眼睛含笑,轻声道:“梨花。”三殿下点点头,赞赏道:“有诗言‘月胧胧,一树梨花细雨中’,这景果然是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