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心下一怔,半晌,道:“这路我熟悉的很,不必了。”谁知那狱卒哈哈大笑:“子谅真是神了!他说宁王殿下您一定百般推脱,不肯收下。”宁王神色变幻不定,那狱卒并未察觉,继续自顾自说道:“子谅这灯里可不是寻常灯火,他嘱咐我给宁王殿下瞧过了,到时候是留是放,您说了算。”递到手里的,除了一盏灯,还有自己方才扔下的香囊。宁王此时细细瞧这灯火,忽然心下一滞:方才光顾着推辞,不曾发现,这里面哪里是寻常灯烛呢。灯罩下莹莹而辉、如漫天星辰的,不是旁的,正是无数萤火虫!再看香囊,里面的金创药不在了。不知为何,宁王只觉心头大石落地,不由舒了口气。正要重新系回腰间,忽然摸到里面有张纸条。拿出来一看,上面几行草书,飘逸俊秀。“君待我以诚,月夜秉烛,赠药之恩皆铭记。”“一介布衣,无以相赠,借明月一轮,挽清风半两。”“囊萤映雪,亦映美人。”宁王眼角染了笑意,待见最后一句调笑,蓦地面上飞红,抬手便要撕了。后来终究不忍,想了想又仔细折好,小心地收入香囊中。宁王心底明白,这人八成是风月场中的老手,惯会说些好听话,做些讨人欢喜的把戏。自己听听便好,看看便罢,断不可当真。不过见了两面罢了,又算得了什么呢。宁王静静盯着这灯,良久,将灯罩轻轻打开,霎时间,夜明如昼。萤火虫四散翻飞,不多时便无影无踪。繁华过后,往往更显寂寥。宁王转身没入暗夜之中。此夜无边,一轮月,两难眠。吴子谅觉得自己可能又穿越了。一觉醒来,周围不再是冷冰冰的狭小牢房、馊了的饭菜和不带重样的刑罚。这回的地界儿极好,环境清静雅致,处处考究。吴子谅心满意足的四处巡查一番,见一个小丫鬟正端着茶水上前,吴子谅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吴少’应有的待遇,就被小姑娘一嗓子给喊破灭了。“三殿下,这人醒了!”吴子谅的一颗心,如坠冰窖。还能有哪个三殿下呢?敢情这绕了大半天,临了还是在吴国。小姑娘声音清澈悦耳,可此刻在吴子谅听来仿若哭丧。是的。还有什么比梦想幻灭更可怕的么?也就只有死亡的钟声可以媲美了吧。真·春秋大梦·幻灭然而生活还是要继续。吴子谅努力摆出一张进退得宜、放之四海皆准的微笑,小丫鬟看在眼里都快急哭了:“三殿下,这人刚才还活蹦乱跳的,转眼就……就……呜呜呜……不行了……哇……”吴子谅也快哭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小姑娘,有没有人给你讲过,形容一个人的时候,其实有其它更为丰富的词?”小丫鬟泪眼朦胧,一脸虚心受教:“大伯,比如呢?”这一句‘大伯’的冲击力,比方才‘不行了’的冲击力更大,吴子谅差点背过了气,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姑娘,你是怎么到三殿下身边当丫鬟的?八成是塞了几座金山吧?”这小姑娘看着一脸聪明相,怎么说话这么让人糟心呢?不就是进了几天牢房么?不就是胡子头发长了没办法打理么?不就是吃不上饭饿的憔悴了点么?无怪乎吴子谅愤愤不平,吴少模样的确出挑。吴少的自我认知一直是青春大好、风华正茂,以至于突然被花骨朵一样的小姑娘来这么一句,内心不可谓不崩塌。小丫鬟对于吴子谅的愤懑之情浑然不觉,乐呵呵的继续说道:“不是的大伯,是三殿下好心收留了我,大家都说我是捡来的野丫头,不过大伯,三殿下告诉我,我有名字,我叫……”“醒了?”吴子谅和小丫鬟的可怕谈话终于被打断,一口一个大伯,把吴少的自尊心打碎一地。吴子谅无精打采的听来人安嘱几句,那小丫头终于被打发了去。来人语气轻柔,伸手拂开吴子谅挡在额前的长发,关心道:“感觉可好些了?”吴子谅心下一惊:这兄弟俩关切手法简直如出一辙。……都这么突然且突兀。可见基因的强大。吴子谅颤抖着将头发归回原位,道:“拜见三殿下。不知殿下召我所为何事?”三殿下和颜悦色的安慰道:“并无什么要紧事,听说前些日子你在宁王那里吃了些苦头,受了些委屈。九弟年纪浅,言语难免有些冒失,我替他赔个不是。”吴子谅心下讶然:这三殿下大老远把人带了来,难不成就是为了安慰几句么?“草民不知轻重,宁王不过是秉公处理,小民绝不敢有半分怨言。”三殿下淡淡一笑,在棋盘上状似无意的点了一子。吴子谅跟着望过去,只见方才黑白双方缠斗正凶,这轻飘飘的一子,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将原本便盘根错节的布局掀起万丈狂澜。“既然是替我盖行宫,那便是我的人。”“在我手底下做事,自然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好生休息,明日再来看你。”这三殿下性子淡泊,倒是出乎意料的照拂身边人。连之前那样呆呆的小丫头都好心留在府中。只是,这三殿下果真淡泊如斯、无欲无求么?未必。大约在府中小住了几日,这一日吴子谅应三殿下之邀,于水榭处小坐,凭栏远眺,眼底尽揽八方风物。此处彩画刻镂,皆质朴古拙,端的是一派自成之意趣吴子谅还没来得及感受一下自然风光,便听到三殿下那厢开口,伴清风入耳中。“子谅,瞧着你精神了许多,不过万不可大意,宜自珍重。”吴子谅行礼谢过,忽然听闻周遭有嘈杂声,寻声望去,原是王府中的家兵,在比武切磋。吴子谅神色讶然,内心却不由叹了口气:该来的,总是要来。这兄弟俩,能换个套路么?直接让我去和人打一场,难道我敢违逆么?三殿下微微皱眉,语气仍是温和道:“你们要同吴公子过手么?今日不成,等他身体康复后……”吴子谅倒是一脸云淡风轻,敛了衣袖,笑着说了声请。便往家丁中去了。说是比试,实际上招招冲着要害来,一招不慎,行差踏错,顷刻间就要丢了性命。刀枪剑戟,十八般武艺,这帮家丁都是个中行家。吴子谅颇感无奈:这一个个分明是暗卫才有的身手,如今各路高手乔装打扮成家丁,与自己过招。真是太抬举在下了。吴子谅挥剑挡住一记流星锤的攻击,还有心情琢磨着旁的琐事:这一朝穿越,若是能开挂,好处自然有不少:要么知道事件后续的走向,简直可谓躺赢;要么金手指和主角光环加身,等级全满,也是风云人物;要么自带系统,各种奖励,各种升级,炮灰也可迎来春天。吴子谅自己本身就挺喜欢类似等级全满、主角光环这样的设定,这才符合吴少一贯的行事作风嘛。然而。无挂可开。吴少表示内心很受伤。亲亲抱抱都好不了的那种。修建行宫,一心想着勤劳致富靠搬砖的吴少,每天穿不暖,吃不饱。不过牢饭倒是吃了个饱。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刑具;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刑罚;吴少一一受用了一番。也没多大点事儿,不就是流点血、遭点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