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裕丰在这破落院子待了一会儿还是离开了,理由左不过是顾雨宸实在太无趣。
他恭恭敬敬,问自己还是不是要吃什么喝什么,好言好语伺候着。要是放在小时候,顾雨宸还能被称为小孩子年龄,做这些也属于正常,但顾裕丰却一直反感他的木讷,嫌弃他的乖巧已不合时宜。
顾雨宸知道他的厌烦,待他走时只是站起来恭敬拜别,转而向着屋外站得较远的颂菊喊了一声,便再次闭紧了那扇木门。
沉生看清了顾裕丰过于不悦的脸色,脚步声也传达了他此时的心情,可惜这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再作响也无用,顾雨宸合门时干脆,连再看他一眼都没有。
其实这都是顾裕丰多想,门里人急着关门是因为紧张。他早已捂住胸口,颂菊快步扶住顾雨宸让他坐回桌边,皱着眉的人却依旧平复起呼吸,待最后一口浊气吐净,终于舒展了眉心。
笑容重回到他的脸上,看来是欣喜的笑意,让他激动地都一把抓住了颂菊的衣袖,变得语无伦次:“你看,二哥哥这不还是想着我的,虽然说的话不好听,但他总归是来了。”
“他就是看着徐小姐怀孕了,无人能帮自己疏解,才又想到三哥儿你的,您还这么高兴。”
颂菊不留情面地揭穿,生怕自己这单纯的少爷依旧深陷谎言,可惜的是这主子偏偏是个痴情的种,几次三番的下马威吃了受了,都还是不会让他消解对顾裕丰的爱意。
真是不懂,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养子,有什么好值得惦记这么长时间的,而且这一惦记,还彻底搭上了顾家的全部。
“我当然知道,但我见他还是能想起我,我就确实开心。”顾雨宸恢复了镇定,回答时坦然却并非完全自如。
他不敢盼下一次他来的日子,只是希望趁着他愿意来的时候,能趁机多积累些物资,让开春之后日子有些改善。
本以为苦日子又要接下来慢慢地熬,夜色正浓之时,顾裕丰竟然又来到了这偏僻院子。他推门时,顾雨宸刚刚用完膳,休息不多久,却不成想被他发现了自己惯性的冷清。
他走进屋中,顾雨宸未有。他一声声唤着顾雨宸,希望他将理智彻底抛弃,抽离后又继续堵住他想要呼吸和呼救的口,试图让此时自己的所有行为变得合情合理。
真简单,原来只要这样让他沉沦,他就能忘记自己已经夺走了顾家的所有,改掉了顾家药房的名字,忘掉自己已另娶新妇,甚至五个月未来看过他一面。
当然,还有忘掉他们,故他没察觉顾裕丰眼中闪过一丝冷漠,对他嫌弃仍旧大于喜爱。
话不假,顾雨宸从小就想和顾裕丰长相厮守,所以当二人终于情爱褪去,他依偎在他怀中,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和不竭跳动的心。
顾雨宸觉得贪恋,更甚想与之保留此刻,永不度过今夜。
顾裕丰搂着他,却没再去看他对自己满是爱意的双眸,而是满足之后还在沾沾自喜,感叹这怪人果真何时都好骗。
顾雨宸已经憧憬起明日,他满心甜蜜地闭上眼,但又等不得明日。
夜已深,深得窗外有野猫过窗的匆忙声,但顾雨宸已转眼忘却他们才刚刚结束一段性事,再度睁开眼仰起头,像极了他十二岁时,也是躺在顾裕丰身边,与他畅聊明朝:“等过几日,我们再去南山那片花田放风筝吧!北街的糖葫芦我也想吃,我们好久都没去了。”
“你想出去?”顾裕丰回了一句,只是顾雨宸未听出他已有的不耐烦之意。
“当然,有二郎今后陪着我,我就又什么都能做了。”
顾雨宸的激动蔓延至在空气之中,而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什么情绪也都被死寂吞噬个干净。
顾裕丰搭在顾雨宸身上的手拍了拍,轻轻两下,不过是敷衍:“行,等忙完了再带你去。”
“那我们再去祭拜爹娘吧,他们肯定想我们了。”
此话再一出,寂静彻底到达顶峰。顾裕丰的手不再拍动,在这只有月光照入的凄凉地儿,应景地用冷冰冰的语气,表达出对此言的心烦:“再说。”
真没想到,顾雨宸还有这么多想法,多到还认为自己是有苦衷,才会做出如今所有违背道义之事。
顾裕丰无奈又厌恶,真不知道该不该阴阳怪气地说他是真的单纯,还是因情还不过脑子的愚笨。
自己怎么会与他一生一世,可笑。
等顾雨宸再醒来,那心上的二哥哥却已不见。
颂菊推门而入,说准备了水,想着昨晚多疲惫,现在应该净身梳洗,但谁知顾雨宸一坐起,抓住她问的还是顾裕丰:“二郎走了是吗?他可还留下什么话?今日何时再来?”
“家主走了,门卫还在外面没被撤下,一切照常,根本未变……”
顾雨宸果真僵住了笑意,带有期盼的手忽而又没了力度,才刚刚触碰抓住,就从又慢慢收了回来。
颂菊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顾裕丰那副花言巧语的样子,怎么就能让自己的哥儿对他如此信任,直到如今。
顾雨宸满面麻木,却没有再像最初那样,轻易就能流出眼泪。片刻之后,他攥紧了拳头,颂菊打起精神,用心听起,可那只是顾雨宸的喃喃自语:“没事的,反正这是个好兆头,说不定他不久就来了。二哥哥不会骗我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颂菊一直是跟在顾雨宸身边一路成长起来的,直到那几板子她落在身上,她就已经先一步清醒。
自己的直觉与见闻才是真实,顾裕丰就是对顾雨宸更乃至整个顾家都毫无善念,只有冷血与无情。
许是顾雨宸的念想显了灵,接下去的几天,顾裕丰果真又出现在了这偏僻凄冷的院子,而且还都是夜晚,在顾雨宸已该入睡时悄然到来。
颂菊本来还做好了准备,准备阻拦顾裕丰的司马昭之心,但屋内声音总会先于自己一步,温柔愉快,没了白日半分郁闷:“是二哥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