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首那僧人缓缓地道:“贫僧圆音,这是我师弟圆业。”张翠山倒垂钩笔,拱手道:“原来是少林派‘圆’字辈的两位大师,小可久仰清名,不知有何见教?”
圆音说话似有气没力,呼呼喘急,说道:“这事关涉少林武当两派的门户大事,贫僧师兄弟乃少林派后辈,没份说什么话,今日既撞上了这事,只想请问,龙门镖局男女数十口,还有我两个师侄,都死在张五侠手下,常言道人命关天,如何善后,要请张五侠示下。”他说话似乎辞意谦抑,其实咄咄逼人,为人比圆业厉害得多。
张翠山冷笑道:“龙门镖局中的命案是何人所为,小可也正大感奇怪。大师一口咬定是小可下的毒手,可是大师亲眼所见么?”圆音叫道:“慧风,你来跟张五侠对质。”
树丛后走出四名黄衣僧人,正是适才在镖局中给张翠山一招“不”字诀击倒的四僧。那法名慧风的僧人躬身道:“启禀师伯,龙门镖局数十口性命,还有慧通、慧光两位师兄,都是……这姓张的恶贼下的手。”圆音道:“你们可是亲眼所见?”慧风道:“确是亲眼所见,若不是弟子四人逃得快,也都已死在这恶贼手下。”圆音道:“佛门弟子可不能打诳,此事关联我少林和武当两大门派,你千万胡说不得。”慧风双膝跪地,合十说道:“我佛在上,弟子慧风所云,实是真情,决不敢欺蒙师伯。”圆音道:“你将眼见的情景,一一说来。”张翠山听到这里,从墙头上飘身而下。
圆业只道张翠山要加害慧风,挥动禅杖疾向他头颈间扫去。张翠山头一低,抢步上前,已转到了慧风身后。圆业一击不中,桉着这伏魔杖的招数,本当带转禅杖,回击张翠山肩头,但他此时已站在慧风身后,禅杖倘若回打,势须先击到慧风,一惊之下,硬生生地收住禅杖,喝道:“你待怎地?”
张翠山道:“我要仔仔细细地听一听,听他说怎生见到我杀害镖局中人。”
慧风见张翠山欺近自己身旁,相距不过两尺,他只须手中兵刃一动,自己立时丧命,虽有两位师伯在旁,却也相救不及,但他心中愤怒,竟凛然不惧,朗声说道:“圆心师叔在江北接到都大锦师兄求救告急的书信,当即派慧通、慧光两位师兄星夜启程赴援,其后又传来号令,命弟子带同三名师弟,赶来龙门镖局。我们一进镖局,慧光师兄就说今夜恐有强敌到来,命我们四人埋伏在东边照墙之下应敌,又说小心别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可随便走动。”圆音道:“后来怎样?说下去!”
慧风道:“天黑之后没多久,便听得慧通师兄呼叱喝骂,与人在后厅动手,接着他长声惨呼,似乎身受重伤。我忙奔过去,只见他……他已然圆寂,这姓张的恶贼……”
他说到这里,霍地站起,伸着手指,直点到张翠山的鼻尖上,跟着道:“我亲眼见你一掌把慧光师兄推到墙上,将他撞死。我自知不是你这恶贼的敌手,便伏在窗上,只见你直奔后院杀人,接着镖局子的八人从后院逃了出来,你跟踪追到,伸指一一点毙,直至镖局中满门老少给你杀得清光,你才跃墙出去。”张翠山一动不动地站住,慧风讲得口沫横飞,不少唾珠溅到他脸上。他既不闪避,也不出手,只冷冷地道:“后来怎样?”
慧风愤然道:“后来么?后来我回到东墙,和三位师弟商量,都觉你武功太强,我们四人敌你不过,只有瞧瞧情形再说。哪知等不了多久,你居然又破门而入,这次却是指名道姓的找都总镖头来着。我们四人明知送死,却也要跟你一拼。我问你姓名,你不是自报名号,叫做银钩铁划张翠山么?我初时还不能相信,只道你名列武当七侠,不该做出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邪恶勾当来,但你自露兵刃,那难道是假的么?”
张翠山道:“我自报姓名、露出兵刃,此事半点不假,你们四位确也是我出手打倒。但你再说一遍:这镖局中数十口性命,确是你亲眼瞧见我姓张的所杀!”
圆音衣袖一挥,将慧风身子带起,推出数尺,森然道:“你便再说一遍,要叫这位名震天下的张五侠无可抵赖。”他挥袖将慧风推开,是使他身离险地,免得张翠山恼怒之下,突然杀人灭口,那可死无对证了。
慧风道:“好,我便再说一遍,我亲眼目睹,见到你出掌击死慧光、慧通两位师兄,见到你出指点死镖局的八人。”张翠山道:“你瞧清楚了我的面貌么?我是穿这一身衣服么?”说着晃亮火折,在自己脸上照一照。慧风瞪视着他的面容,恨恨地道:“你就是穿这身衣服,长袍方巾,不错,你那时左手拿着一把折扇,这把折扇,现下你插在头颈里啦!”
张翠山恼怒如狂,不知他何以要诬陷自己,高举火折,走上两步,喝道:“你有种便再说一遍,杀人者便是我张翠山,不是旁人!”
慧风双眼中突然发出奇异的神色,指着他道:“你……你……你不……”猛地里身子翻倒,横卧在地。圆音和圆业同声惊呼,一齐抢上扶起,只见他双目大睁,满脸惶惑惊恐之色,却已气绝而死。
圆音叫道:“你……你又杀了他?”这一下变起仓促,岡音和圆业同然惊怒交集,张翠山也大出意料之外,急忙回头,只见身后的树从轻轻一动。张翠山喝道:“慢走!”纵身跃起,明知树丛中有人隐伏,蹿下去极是危险,但势逼处此,若不擒住暗箭伤人的凶手,自己难脱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