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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航!”白芷一喝,贺家船队便徐徐行了起来。既然要诱敌便要缓缓行之。
天色渐晚,残阳无光,偌大的江面波光粼粼,那层层连漪看上去就像鱼的鳞,一刻刻的亮闪闪的。船头白衣纶巾男子负手而立,衣带翩跹,他身旁立着位红衫女子,风姿卓越。那习习的晚风将衣袍吹得柔软如波,亦将翩洒的如墨的青丝拂得仿佛柔波之中的青荇,翩翩袅袅的自有一股子仙韵。翩飞的衣带交织在一起,或红或白,纠缠不散,浑然一对神仙眷侣。
江面上的风总是带着股苍凉孤独的,纵使那声音再如金玉相击也抵不住沧桑:“**,惜国本萧萧!北地是否亦有如此风光呢?”
侧望着满腹感慨的庾翼,萧晗第一次觉得这样一个游于世间山水的闲人亦是满腹壮志。当世之时名士皆以归隐山水为傲,庾翼久负盛名自然也是给人如此印象,然而由此看来也并非全然如此!他雄心勃发,只是不在于庙堂,而在于疆土。只是收复北地谈何容易,晋朝积弱兵士懦弱如羊,而有识之士又志不在此,偏安一隅,便是大多数世家门阀所求,故而他庾翼也惟有望洋兴叹。北地风光如画,叹遭铁蹄践踏!
蠕动了嘴唇,萧晗却最终没说出口,她该说什么,说细细筹谋必定功就?这不过都是宽慰人的话语罢了,她如今也不过是同庾翼一般的境地罢了,晋室积弱师父之托她如何完成?
望着宽阔的江面,萧晗渐渐失了神,就连庾翼渐渐转过头望着她她也没多大注意。
“卿卿,我再问你一次,亦是最后问你一次了。”庾翼难得有不笑的时候。
“……”萧晗回过神,疑惑地望着他。
“卿卿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女扮男装,行事诡秘?”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定定地盯着萧晗,仿佛如旋风一般要将萧晗给吸进去了。
萧晗从他眼中看出了诚挚,虽说庾翼时常举止轻浮,但是正经起来也是令人敬佩的,她不想拂了他的意却也不便相告,最终也只有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只需知我之图谋无违天地,亦非行为不轨。中朝积弱,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我不谋而合!”
强大晋朝是萧晗庾翼的共同之处,然而不同的是萧晗要匡扶皇室,庾翼要繁荣家族。
浅浅淡淡的一个笑,萧晗既不愿多说,他再怎么追问也是无用的,又想到她毕竟是个女子闹出再大的动静也不过如此,心下便十分安宁了。
转过头,叹了一口气,又继续望着前方。忽然庾翼一改方才的哀叹,伸手揽过萧晗的细腰,嘴角泛着深深的笑,宛若一朵盛到极致的花。纵容貌上改变了,可那摄人心魄的笑靥却是怎么也变不了,依旧像极了一朵温暖之花,泛着阵阵华光。
感觉到腰间的不适,萧晗眉头一簇,一股愤意浮上心间,正要发作却听庾翼轻轻覆在她耳畔说道:“前方灯火如昼,卿卿,记住此刻我是贺钧你是素姬!”
他没有盯着萧晗而是眼神眨也不眨地望着前方的那一片灯火,语气间也没有嬉笑之意,反倒是正经严肃得很。
听此言萧晗那冒上心头的愠怒又被摁灭了,随即她换上一副沉静的模样,任由庾翼搂着。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萧晗也不比大丈夫差。
天已黑透了,一轮圆月嵌在漫天墨色之中散发着清冷透亮的光辉。河岸处泊了好些船只,船只中灯火耀耀,笙歌潇潇,嬉笑连连。许是蛟龙水匪没有往日的猖狂了,这过往的船只也敢在夜晚停泊休息之时玩笑作乐了。
庾翼单手一举,又朝岸边一指示意白芷就此靠岸休整。白芷会意便立即吩咐了下去。渐渐地船也稳了下来也不再晃荡了,依旧握着萧晗的腰肢,庾翼忽然对她婉转一笑,问道:“卿卿琴艺甚好,那日我竟未曾听够,可否再为我抚一曲?”
定定地盯着笑靥如花的庾翼,萧晗从他眼中看出了狡黠的光芒,她才道:“贺郎情意拳拳,素姬岂能相拒,只是妾素日抚的琴并未傍身!”她也是隐晦地告诉他,她是素姬否则她也是依不得他的轻浮的。
“呵”,庾翼轻笑,说道,“‘焦尾’可堪卿抚之?他总是如此,笑容里包裹着无比的自信。
“白芷,掌灯,置榻,布席,为素姬将‘焦尾’抱来!”见着萧晗听到‘焦尾’二字而双眼泛光时,他也是心下欢快。
不多时,贺家船队也是灯火通明,舢板上布了两方木榻,又在木榻上置了许多瓜果酒蔬,又焚上了淡淡的沉香,以消江上腥咸之气。如此做派当真是不比名士出行差。
萧晗素来爱琴,‘焦尾’又一向负有盛名,她心中自然有欢快之意,因此也不管那美酒佳宴了,径直地朝琴床走去。理了理翩洒的衣带,她屈膝而坐双手轻轻地放在琴弦上,撩拨了几下,果然一股沧桑中透着清雅地声音飘散开来,萧晗喃喃赞道:“果真是绝世名琴,其音其色名不虚传。”
庾翼握着白玉酒杯,温和地看着也不言语,忽而一阵沧桑又不失悠扬的声音传来,只见那素指纤纤,在细细的琴弦上舞动着,或轻拢慢捻,或缓拨重挑。
轻歌袅袅,如沧海桑田里的一缕青烟,似清水冷月中的一抹倩影;若冰雪中玉碎之声,比秋水中大雁长鸣。“焦尾”之声沧桑,不似“绿绮”般清幽,故而奏此等悲怆欲绝之曲尤为感人。
吞下杯中之酒,庾翼不知从何处拿了根白玉短箫。当柔软的嘴唇触碰冰冷的箫管之时,清清冷冷地声音从箫孔中冉冉而出,与那盘旋在夜空中的琴音叠合,霎时沧桑之音中更添凤凰泣血的凄凉。
“好生凄凉之音。”月姬忽然停住了手上拨琴的动作,凭着声音站在舢板上远远地观望着声音之源,“若秋意飒飒!”如她这等琴艺大家竟有些失神,那三魂七魄也随着袅袅的那股仙音冉冉升起,仿佛她已经置身那凄然的意境中了。
“月姬,那琴箫之鸣竟高出你许多矣!”一锦衣男子赞叹着,月姬一听脸色骤红,她实难当琴艺大家四字,先前有那萧郎,如今又有此抚琴吹箫的二人。
话说那萧郎抚琴自有一股空灵悠远的意境,而此二人却是情意真真,沧桑不已。但是细细听之又仿佛觉得与萧郎那琴艺有微妙的感觉。
“先前我曾听那萧郎抚筝,亦是空谷绝音,未曾想这世间终究人才辈出,如萧郎那等善乐者竟是不少!”一中年男子抚须长叹。
“沧海桑田,凉月冷桂亦莫过于此了!”但凡有些见识的人都知道此音人间难闻,“若是放在建康,此二人不定是名士一流!”
“谁家能奏出此仙乐,快快将船驶近些,我好看看!”闻此音,有些人有些迫不及待跃跃欲试了,想要结交作此音的二人。
当一艘艘船争相靠近贺家船队时,那琴箫鸣忽然停了。只见那吹箫的白衣郎君向抚琴的红衣女子缓缓走去,在她旁边依依而座,为她添着酒,看着好不恩爱。
那些船在距离贺家船队很近的地方停泊好,一个谦谦有礼的男子作揖大声问道:“鸾凤泣血,君是贺家几郎,竟能得此妙音?”船上悬着贺家的旗帜,只是那些人不知船的主人是谁。
庾翼拥着萧晗缓缓走到船舷处,这回萧晗没有丝毫的反抗挣扎。
“在下贺钧,此乃我爱姬,唤之素姬!”随着那好听的声音,萧晗也做戏做全套微微曲了曲身子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