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
周克馑陪着母亲慢慢走回家,丫鬟小厮远远的跟在后面。
太平长街各府门前绿树成荫,身侧合欢树高大繁茂,花萼相辉,红似霞落了好些堆在干燥的石板上。
我总觉得舅舅不太对劲。
他们夫妻感情好,难免如此。秦玉环也有点担心哥哥,这话是在安慰儿子也是在安慰自己。
周克馑回想起来伯府的境况确实与自家不同,舅舅舅母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道:孩儿倒是羡慕舅舅这样的。
秦玉环闻言笑了,这样的夫妻感情谁不羡慕呢,府里的妾室虽说都被她捏在手里,她却也得眼看着,周瑾安每旬有好些天宿在妾室那儿。
对照之下难免惘然,可她开口对儿子却是另一番话:你和罗小姐成婚之后未必不能比翼连枝,再说好儿郎志在四方,哪能总想着儿女私情。
周克馑摩擦琼华剑的剑柄,低低道:您清楚我说的不是罗小姐。
秦玉环不欲再跟他分辩此事,不接话茬,快步往前。
母亲!周克馑拉住她的衣袖:您是知道那些个人怎么对云笙的罢!
秦玉环平心静气道:为娘已经处置他们了,还发卖了两个,往后不会再有这事来,你且安心。
孩儿不放心,更不甘心!阖府都知我对云笙有意,那些个下人竟还敢欺负到她头上来,这便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无法无天没了规矩!儿子不比您心肠软,回去之后我要一一加倍惩治,叫他们晓得厉害!
糊涂!你过不了几天就得回军中去,还要替云笙把这些个人得罪了个遍,你叫她日子如何过呢?
周克馑绕到母亲面前,稍着走路,马尾摇曳,脸上露出狡黠:所以我要带着她到军中去!
秦玉环目光变冷:胡闹!
周克馑却不依不饶:母亲,我已遵照您的安排没给她抬起妾,也照您和父亲的意思结识罗家小姐,孩儿已经妥协至此,这些细枝末节合该容一回我自己的心意了!
您最疼我,让云笙陪我去罢,那边日子太苦了,有她在还能照顾孩儿。
秦玉环看着儿子晒黑了不少的脸庞,他幼时想要什么东西来央求她也是这个神色。
那时候他才到她膝盖高,想见周瑾安,想找周琮玩,想耍哥哥给他的木剑,可她都没允。
现下都已经这么高了,在她面前还是一团孩子气。
罢了,军中那样辛苦,他哪能照顾好自己,是得有个使唤的跟着。
云笙既已安分,便随了他算了了。
秦玉环问道:我先前想给你带着丫鬟小厮,不是说军营里不能如此吗?
周克馑见她态度有所松动,赶紧扯谎道:再回去我就不算新兵啦,可以带的。
秦玉环沉吟半晌:带着也好,娘再给你找个厨子和小厮,阿义身子落了病根,养好了也不能叫他跟着。
周克馑听到前半句已然喜笑颜开,再听后半句时又皱起了眉头:我是去当兵的,哪有啰里八嗦带这么多人的!
军中既然允许,带几个不是带?那边烧的都是大锅饭,哪比得上家里边厨子的手艺,再说万一你的甲胄头盔需要清理,云笙身板单薄,不带个身强力壮的小厮哪搬得动?
那些事我自己可以,而且人人都是自己来,您这样我倒成了特殊的,叫旁人怎么看我!周克馑耐着性子道。
秦玉环跟着哥哥一路挣扎上来,倒也晓得些军中人际的道理,细细思索后叹了口气:行罢,你自行决定。
周克馑闻言,眼角眉梢都带了松快,转身几步跑到某家门前的黄桷树下,仰头摘下两朵淡黄色的花。
又跑回到母亲跟前献宝:孩儿谢谢您!
秦玉环面上漾出真实的笑意,接过这常见的梭形花朵,看向他指尖的另一朵,心头了然。
她没说别的,跟儿子一同沿着长街漫步,捏着花枝,在胸前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