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瑶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窗棂纸上映着一轮骄阳。正值隆冬时节,天冷日短,太阳也照不暖身子,而华瑶仗着自己有内功护体,并不畏寒。她一脚踹开一间厢房的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毫不意外地见到了瑟瑟发抖的贺鼎和郑攸。
华瑶含笑道:“真抱歉啊,怠慢了二位先生。”语气中似有一种幸灾乐祸之意。
贺鼎初见她时,只觉她貌美心狠,如今再看她的作态,更是异常的歹毒阴险。他打起精神,悠悠地说:“殿下,昨天夜里,小人依照您的吩咐,带您潜入了寨子……”
“不错,”华瑶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正想夸你一句。你把我送到了袁昌的面前,让我看清了他的形迹,方便我用哨声通风报信,在城墙上设下埋伏。”
她缓缓落座,正对着他说:“但是呢,你害我打草惊蛇了。你是个货真价实的赌徒,你在我身上押注,也在袁昌身上押注,无论我和袁昌谁胜谁败,你都能找到脱身之计,未免过于圆滑了。”
贺鼎被她看穿,也不慌张,只说:“殿下胆识过人,才思敏捷,小人愿意奉您为主。”
华瑶笑出了声:“此话当真?”
贺鼎正色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华瑶拍响了木桌:“好!你立刻把袁昌的信物交给我。袁昌名下的赌馆、寺庙、田产、宅邸,从今日起,全部归我所有。”
贺鼎连忙应承。他指天发了几个毒誓,立志要一心一意地伺候华瑶,辅佐华瑶成就霸业。
华瑶命人送来一只炭盆,贺鼎如获至宝,趴在地上磕头。贺鼎的同乡好友郑攸始终不发一语,冷冷地旁观贺鼎的言行,华瑶不由得皱起眉头:“怎么了,郑先生,你一直板着一张脸,对我心存不满吗?”
郑攸道:“不敢。”
华瑶以剑鞘挑高他的下巴:“难道袁昌对你很好吗,你想为他守节?”
郑攸忍受了整整一夜的苦寒,全身都冻得发抖。他闭上双眼,牙关打着颤说:“你和袁昌十分相似,一样是昏聩贪鄙的暴君。”
“放肆!”华瑶勃然大怒,“你这奴才!好大的狗胆!”
她拔剑在手,剑锋划出一道刺耳的嗡鸣。
贺鼎忙说:“殿下息怒!”
华瑶甩出来一把匕首,刚好落在贺鼎的脚边。贺鼎心头一惊,只听华瑶低声道:“方才你发誓效忠我,好啊,现在,我命令你亲手杀了郑攸。”
贺鼎迟疑道:“郑、郑攸是我相识六年的好友……”
华瑶扫他一眼,目露凶光。
贺鼎屏住呼吸,狠下心来,双手抓起刀柄,向着郑攸的脖颈刺去。
匕首寒光蓦地一闪,映入郑攸眼帘。郑攸也不反抗,仿佛早就活腻了一般,只求速死。他引颈受戮,预料中的巨痛仍未发作,他睁开双眼,只见华瑶一脚踩住贺鼎的后背,匕首掉落在地上。贺鼎高呼:“殿下……”话没说完,已被华瑶一拳打晕。
华瑶微微弯腰,凝视着郑攸的面容,赞赏道:“不错嘛,你很有种。”
郑攸苍白的肤色因为愤怒而泛起酡红:“你要想杀我,直接动手便是。”
炭炉里的火苗忽明忽暗地燃烧着,烟灰飘飘渺渺,呛得郑攸打了个喷嚏。他半抬起头,忽然发现房门被人推开,谢云潇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此时郑攸坐在地上,谢云潇离他约有一丈远,他紧盯着谢云潇不放,谢云潇不以为意道:“你若真想死,我送你一程。”
他默然不语。
谢云潇愈发冷淡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何必留他性命?杀了算了。”这句话,显然是对华瑶说的。
华瑶心中暗道,谢云潇劝她杀人的这般作态,还真像是一代祸国妖后。幸好华瑶是心怀仁义的明君,不会被谢云潇影响。她一把拎起郑攸的衣领,将他拎到了一张大床上。他面如死灰,正想咬舌自尽,就听华瑶说:“袁昌给你的恩宠,我也能给,只要你跟了我,不愁没有好日子过。”
郑攸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华瑶又道:“我听说你帮袁昌定下了黑豹寨的规矩,尽心尽力地操持着寨子里的杂务,你赏罚分明,很受大家的敬重。”
郑攸终于开口说:“无济于事,土匪就是土匪,难登大雅之堂;暴君就是暴君,难掌天下之势。”
华瑶轻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我小时候读书,太傅教我读《孟子》。孟子有云,国君应该与民同忧同乐,乐民之乐,忧民之忧。倘若国君不仁,他就不配称王称帝,你觉得呢?”
郑攸含糊其辞道:“孟子是圣人。圣人求仁取义,以孝悌为本,以忠信为主,兼爱众人……”
华瑶点了点头,感慨道:“倘若国君遵循圣人之道,治国有方,兴国有术,国家自然安定富强。但是,掌权者不可能永远仁慈、永远明智,他总有年老昏聩的一天。”
郑攸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华瑶直言不讳道:“国运之兴衰,社稷之利害,在于良法善治。我盼着自己早日登基,妥善地制定良法,以法律、以仁德合治天下、惠泽万民。”
郑攸道:“您的意思是,您若登基,必将依法治国,法治大于人治?”
华瑶道:“法治也是人治。法律由人制定,由人执行,难免有人徇私枉法。而皇权凌驾于众生,皇位一代一代地传下去,总会传到昏君的手上。”
华瑶是复姓高阳的公主,竟敢说“皇权凌驾于众生”。郑攸便道:“大梁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