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母卧床一个月,这中间子巽子离没再争执过,只行同陌路,不过每天晚间定时去母亲那里服侍汤药。韩母见了他二人都不理,只躺着留眼泪,文抒苦劝了好几天她才肯进食。容素早把子离叫进宫去训斥一通,末了让他去郝府道歉。他去是去了,只人家的大门紧紧闭着一天。容素为示公正,只好撤了子离的三等侯的头衔,并罚了一年的俸禄。朝中诸人都在揣测他退婚的原因,也有来测探的,他就实话实说:“我心里有了人,不能娶郝家小姐。”这话谁肯相信,于是你猜我想,一时间谣言纷纷,子离给他们弄得烦了,干脆连朝也不去上了。
这日他回到家,看见张太医又匆匆忙忙进去,便知不好,赶紧跑到韩母的屋子。屋外已站了一圈人,子巽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谁也不敢去和他说话。张太医过了许久才出来,面色凝重地说:“老夫人是郁气结胸,所以不思饮食,肝中带气,于是六脉皆玄,长久下去可非同小可;我看各位需多疏导疏导老夫人的情绪。光吃药是不见效的。”子巽冷冷道:“吃药不能见效,那还要你们太医院做什么!”张太医忙与他解释医理,子巽一边听一边看着子离。子离走进屋内,周围静悄悄的,他跪到母亲床前,叫了声:“娘!”韩母微睁了眼睛,一看是他,就叹了口气:“罢了,你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眼不见为净。过几日我就找你爹和大哥去,我只和他们过日子去。”子离心中一酸,却说不出话来。韩母又道:“你哥也有不对,可他到底是你亲身兄弟,这些年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就别和他怄气了。我一走,你的亲人就只有他了,你们如今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去呢?”子离哽咽道:“娘你胡说什么呢!太医只说你是伤心了。”韩母流泪道:“我当然伤心,闹到这般田地,我怎能不伤心呢?”子离一直跪着,直跪到麻木了,直跪到心里也流了泪,才知道有句话终归要说:“娘,我明天就和皇上请旨去西南,再也不叫您伤心了。”
第22章
子离望着仰桐庐里的梧桐树,想起去年夏天的时候自己常常爬上去偷看络之洗澡,后来给她发觉了,她就在厢房的窗户上全挂上帘子,并且嘟着嘴好几天不理他。有一天他故意说:“这么热你挂这么厚的帘子做什么?”她飞红了一张脸,一边咬着唇道:“关你什么事。”一边将他推了出去。子离莞尔一笑,仿佛咀嚼着隔世的幸福,慢慢地走了进去。
琉璃看他进来,吓了一跳,连忙拦着道:“我的爷,你还来做什么?”他道:“我明天就走了,来和她道别。”琉璃看他要往里走,拉着道:“我会和小姐说的。您的这番心意咱们领了,你就放过她,别再来叨扰了。”子离却不听,琉璃急道:“我和爷,你就为她想想吧。你一走落得干净,她可还要在这住一辈子呢!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闲言碎语她如何受得了?闹成这样,你不知道避讳,还亲自跑了来,叫那些人再添油加醋地说出去,这不是要逼死她吗?”子离低了头,站在那里不动了。琉璃哭道:“她的心思我知道。也不知是她没福,还是你没缘,总之是凑不成一对。再容我说句赌气的话,早知今日,当初嫁谁不行呢?反正你们都姓韩。可事到如今,错了的已经错了,想挽回也不能够。一生这样长,谁也不能被谁耽误,人人都在向前走。三爷还有大好前程,若肯放过自己放过她,自有另一番天地。”她一番话发自肺腑,子离的头越发垂下。
琉璃看他没了进去的意思,正松了口气,没想到络之撩起门帘出来微笑道:“三爷来了?”她一出来,子离的眼睛就定在她身上了。她道:“听说你明天就走了?”她看子离不说话,又问:“行头都理好了吗?”她给他看得窘了,越说越快:“你从来就冒冒失失,回去叫人检查一遍,别拉下什么东西,到了荒郊野岭找谁要去!”子离道:“不用检查了,最想要的带不走,带什么都没意思。”他看络之眼底幽光一闪,就上前轻声道:“你没别的话和我说了?”络之别开头道:“没了。”子离咬着牙盯了她好一会,突然叹道:“我们――”他又望了她一眼:“刚才琉璃的话你都听见了?”她轻声道:“听见了。”子离问:“你觉得她说得有理吗?”络之顿了一刹那,子离却觉得隔了漫长的等待才听她说道:“有理。”他听完便转身离开了。
络之依旧站在门廊上,她看着太阳渐渐沉下去,知道太阳再升起来的时候便是咫尺天涯。子巽在身后说道:“进去吧,起风了。”他看她站着不动,便环住她道:“你要恨我多久呢?”络之却道:“他走了也好,在这里他不会快活。”子巽看着夕阳映在她脸上,睫毛下闪闪烁烁,她眼帘一动,一道晶莹就划了下来。子巽沉吟:“你就这么喜欢他?”他看她垂着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就转过她身子朝她脸上吻去,好似要把她脸上的泪吻干净一样。络之给他弄疼了,推着他叫道:“你走开。”他却怒气冲冲地越来越用力,一把抱起她朝屋里走去。她猛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惊道:“你要干什么?”她一个挣扎拉住了桌布,桌上的杯杯碟碟就哗拉拉摔下来。琉璃跑进来道:“怎么了?”子巽脸一沉,喝道:“谁让你进来的?!”络之乘机挣脱了辖制,跳地离他远远的,口里叫道:“你别过来!”子巽依旧瞪着琉璃:“还不出去!”琉璃如何放心得下,踯躅站在那里。子巽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拉络之。络之用力一推他,自己却未站稳,重重地摔倒在地。子巽想去扶她,刚伸出手,络之却抄起脚边的瓷器碎片朝他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