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锦娘,她已经是我的一部分了。我如何将自己割成两份?&rdo;云澈侧着脸,他的表情是不属于他年纪的仓惶。&ldo;您离那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必得懂得割裂自己。就似您的父皇……他真的就不眷恋程贵妃了吗?那是他第一个中意的女子,就算不是刻骨铭心也是难以忘怀,但是他可以到她至死都不看一眼。南平王是他的长子,承载了他最初的心愿与期许。南平王可曾犯了什么错?错在他不似这帝宫之中所有人那般擅长勾心斗角吗?你知道,错在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殿下,割舍凌子悦,是为了保护她!&rdo;&ldo;我说了!我不会让她成为程贵妃!&rdo;云澈用不可理喻的声调喊道。&ldo;她当然不会成为程贵妃,因为她比程贵妃更早看清了帝洛家的无情,她比程贵妃聪慧,比程贵妃清醒!但是在殿□边,她永远不会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rdo;&ldo;为什么?锦娘……人皆道&lso;普天之下莫非王土&rso;。可我……只不过想要凌子悦一直留在身边罢了!为什么!&rdo;云澈还太过年轻,他不懂得隐忍所谓君王的无奈。&ldo;那么殿下……就让凌子悦自己选吧。不是你割舍了她,而是她割舍了你。&rdo;锦娘面对云澈,第一次没有丝毫妥协。当云澈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将他抱起的人不是生母洛皇后,而是锦娘。她看着他嚎啕大哭的模样,好奇地环顾着这个世界。他的眼睛明澈,可明澈之中又有那么多普通人没有的东西。他是她的孩子,所以锦娘比洛皇后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给他期待的一切。没有什么能让这个孩子受伤,锦娘知道云澈生来就是为了披荆斩棘气吞山河的。但是现在她清楚了,有个叫凌子悦的孩子……她能让云澈极致地快乐,也能令他无可挽回的痛苦。如果是这样,锦娘宁愿他从未领略过什么是快乐,那样的话,他不会那般贪婪执著地在着黝黯的帝宫之中向往光明。云澈用力地闭上了眼睛,锦娘默默向后退出了这间寝居。终于,只剩下云澈一个人了。他用力地呼吸,越是呼吸就越是抽痛。又是一轮晨曦落入窗中,一直昏睡的凌子悦眼帘轻颤的瞬间,沈氏便赶紧将婢女喊了过来,&ldo;如意!如意!她醒了!她醒了!&rdo;凌子悦只觉得亮光刺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她看见藕色的帐幔,还有母亲苍老许多的容颜。&ldo;母亲……&rdo;凌子悦伸出手,沈氏紧握住她的手指。&ldo;孩子……孩子你总算醒了……&rdo;沈氏声音发颤,她为了保住儿子的前程而将女儿送入了泥潭,那么小的孩子在宫中这些年历经多少世事,作为母亲的她是想象不到的。&ldo;你总算醒了。这一次回来……以后就不用再回去了!&rdo;母亲紧紧抱住凌子悦。凌子悦闭上眼睛,心中感叹。她对那个金碧辉煌的牢笼已经心灰意冷,它可以轻易地毁掉一颗单纯的心,她知道自己也将很快被吞没。而云澈……总有一天也会长大,他的心会像承延帝那般……即便心中再多的不舍,也能挥剑斩断毫不留情。&ldo;娘亲……娘亲……&rdo;一个稚童摇摇晃晃跨入门内,来到床前,双手趴在床上,踮起脚来看着与沈氏紧紧相拥的凌子悦。&ldo;子清!&rdo;凌子悦喜笑颜开,幼弟凌子清此时已经三岁了。每次回到家中,凌子清都是喊自己哥哥,在他小小的心中,凌子悦一直就是哥哥。这也是云恒侯的意思,凌子清年纪小,很容易被人套话或者说漏出去。&ldo;哥哥!&rdo;凌子清张开双臂就要凌子悦抱他,只是此时的凌子悦连靠坐在床边都很吃力了。此时,凌楚钰端着药敲了敲房门,&ldo;姨娘,我送了药来。&rdo;&ldo;哦,哦,好。&rdo;凌楚钰入内,捏了捏凌子清的小脸,小声道:&ldo;姨娘,我有一些话想要对子悦说,不知姨娘能不能带着凌子清去父亲那儿?让子清与父亲亲近亲近?&rdo;&ldo;好,不过别让她太累了。&rdo;沈氏领着凌子清走出门去,将门阖上。凌楚钰看着凌子悦无奈地一笑,&ldo;你这一病,闹得是人仰马翻。来吧,把药喝了。&rdo;凌子悦点了点头,她的这位大哥从小就对她的心思洞若观火。&ldo;我知道拿起一向比放下容易。但很多事情无可奈何,不是放不下,而是不肯放下。就像南平王之于你,你之于太子殿下。&rdo;凌子悦抬起头来,惊愕地看着凌楚钰,&ldo;你怎么知道……&rdo;&ldo;我怎么知道?&rdo;凌楚钰淡然一笑,&ldo;小时候跟着姨娘入宫看你。那时候还是太子的南平王远远经过,你就转过头去看他,等他离去了看不见了,你才转过头来。那点小女子的心事,能够瞒过谁?南平王一自尽,你便病了。&rdo;凌子悦没想到凌楚钰竟会毫不避讳地提起云映,但转念一想,凌楚钰的性格一向如此,他奉行的原则就是长痛不如短痛。&ldo;现在我提起他,这里还会痛吗?&rdo;凌楚钰笑着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ldo;会,痛的厉害。但就像大哥你说的那样,如果我也死了,就真的没有人能这样清楚地记住他了。&rdo;&ldo;你会这样想就好。那么对太子呢?&rdo;凌楚钰又问。凌子悦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了。&ldo;父亲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你都要假装卧病,前一日太子来看过你,你病的还很严重。父亲怕他每日都来,这样他就无法禀报圣上说你病故。父亲料想太子恐怕已经知道你想离开他了,若是那样除非他愿意放了你,否则你的不了自由。但在我看来,只要你想离开帝宫,太子他断然恼怒也不会揭穿你的身份要你的性命。&rdo;提起云澈,凌子悦心中震动。他们相伴成长,云澈心中的张扬与孤傲,她怎会不知。若是她就这么离去,他不会杀了她,只会恨她一生一世。是她背弃了他。若她真是个男儿之身该有多好。没了许多的顾虑,她会做他的臣子,他的战友,为他赴汤蹈火征战沙场,将荣耀点缀他的皇座。可惜,她是个女儿身。&ldo;子君……&rdo;凌楚钰拍了拍凌子悦的手背,从她入宫到现在,凌楚钰鲜少叫她这个名字,如果他念起这个名字,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长兄对自己最为疼爱的妹妹所说的,&ldo;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rdo;凌子悦苦笑了起来,因为她与云澈之间,连相濡以沫都做不到。24、出城本来云恒侯还在担心今夜云澈会前来探望,没想到他只是遣了宫人来询问凌子悦的病情,并送了许多名贵的人参灵芝。云恒侯走入房中,与凌楚钰思量再三,该如何告知那宫人呢?是说凌子悦病重还是如实禀报?&ldo;那宫人可曾要求过要入内探望?&rdo;凌楚钰问道。&ldo;未曾……&rdo;&ldo;那就说妹妹还是病重,父亲你也告假,就说次子病重无心公事。父亲也看得出来太子知道我们想借妹妹这场大病来让他脱身,他不但没有像前日那样亲自来探望,也未曾嘱咐宫人一定要谈明白妹妹的病情,这难道不是有意要放了妹妹吗?&rdo;凌楚钰这么一说,凌大人顿觉有理。那宫人回到了太子宫,云澈正端坐于案前,整个寝殿内凝重无比。&ldo;凌子悦病情如何?&rdo;宫人瞥见云澈的第一眼,顿觉膝盖发软。&ldo;禀……禀……太子,云恒侯说凌子悦病情严重,高热难退,云恒候府已经拜访了帝都内的所有名医了……&rdo;云澈骤然将案上所有的东西推落,书简与刀笔落在那宫人面前,震得他摔倒在一旁。&ldo;殿下!&rdo;锦娘上前将所有东西捡起,示意那宫人快快离开。&ldo;我们安插在云恒候府里的人不是说她醒了吗?不是说她虽然还在病着,但是已经可以说话了吗!怎么他回报的就像是凌子悦病入膏肓药石无用?&rdo;云澈的拳头一下一下地捶着桌面,&ldo;为什么要骗我!&rdo;&ldo;那么殿下要揭穿她吗?要她的性命吗?如果不是,就请殿下忍耐!&rdo;&ldo;好一个忍字!&rdo;云澈站起身来,看着锦娘,&ldo;你和凌子悦一样,也早就在谋算这一日了,对吗?&rdo;&ldo;殿下,为上位者,定要忍人所不能忍。既然已经在上位了,就只能一直向上,一旦跌下来了,别说忍,就连想的权力都没有了。&rdo;锦娘神态冷漠,她知道只有她的心硬起来了,云澈才有可能忍过去。像是到了雨季,整个帝宫沉浸在一片阴绵之中。凌子悦仍旧浑身乏力,今日母亲来亲自喂她,她才多吃了小半碗米粥。窗外的桂树被雨水冲刷着,枝叶就似抬不起头来。如意走进来,速速将窗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