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觉得我生病了,他们只会说我矫情,说我抗压能力差。可他们不知道,我每个夜里都睡不着,不知怎么就想流泪,每天过得昏昏沉沉,压抑得喘不过气。我讨厌这个世界,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甚至想过就这样了结自己……”
“我尝试过求救,但就连我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无法理解我的痛苦,他们告诉我不要胡思乱想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从不理解我在承受什么。”
心身医学科的诊疗室里,年轻女孩在拿到自己的心理评估报告后,在徐知岁面前崩溃大哭。
评估报告显示,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
尽管每天要面对几十乃至上百个这样的病人,徐知岁还是尽可能耐心地从专业角度给了女孩理解和安慰,告诉了她一些自我调节的方法,并征询她的意见,是否愿意接受药物治疗。
抑郁症已经不是区区几句言语就能治愈的,也不是让病人想开点就能解决的,它是个病,严重时有躯体症状,需要药物干预,当然,更需要社会的包容和理解。
只是后者,大环境尚且无法如此宽容。有人得了抑郁症而不自知,有人明明知道自己病了却不敢去医院,因为拿着抑郁症的证明回公司销假会被人当成笑话。
诸如此类的心酸苦楚,徐知岁已经听过太多太多了。
这是今天最后一个病人,在为她开处方,告诉它每种药该如何吃什么时候吃,以及一些调节心情的方法后,徐知岁趴在桌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中午没有吃饭,同事帮忙带上来的盒饭已经凉透了,一会儿还要和明天值班的医生交接工作,索性晚饭也懒得吃了,从抽屉里拿出几个小面包勉强垫垫肚子。
“徐医生,你晚饭就吃这个呀?”路过诊室,瞥见徐知岁一边啃面包一边翻阅资料,小护士冯蜜停下脚步,斜倚着门框直摇头,“你也太敷衍自己,能不能尊重一下你的胃?走,吃火锅去,今天我们科室和神经外科搞聚餐,一起去啊。”
徐知岁抬头瞧了她一眼,合上手里的资料,“我就不去了,明天下午在魔都有个精神医学的研讨会,谢主任已经过去了,我明天一早也要赶飞机过去,就不和你们去折腾了。玩的开心。”
“有帅哥也不去?”冯蜜不死心,双手托腮,扑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
“不去。”徐知岁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脱下白大褂换了自己外套,再三检查包里的资料,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关了电脑和设备。
冯蜜不敢挡着她关门,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撇着嘴叹息“唉,看来又要让那几位男士失望了,我们的院花徐医生心里只有她的工作,其余凡尘俗事仙女是不会参与的。”
徐知岁淡笑着跟她往外走,“我倒是想参与凡尘俗事,但咱们科室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一个不是天天忙得脚不沾地?不是摆架子,是真没时间。”
“我懂我懂,谁让你是谢主任最中意的学生呢,什么研讨会啊做课题都带着你,可他怎么不操心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一点休息的时间都没有,还怎么让人谈恋爱。”
冯蜜替她打抱不平,为了调出研讨会的时间,她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休息过了,每天都是科室最早一个来,最晚一个走的,那些男医生想请她吃个饭都约不到时间。
私底下常有人开玩笑,说以徐医生的忙碌程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心身医学科的,是急诊外科的。
徐知岁却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她的生活需要大量的工作填满,不然就什么都不剩了。
出了长济医院的大门,不同路的两人互相道了别,徐知岁看了眼时间,在坐公交和打车之间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觉得这个点还是坐地铁回去会比较快。
地铁站离这不远不近,步行过去怎么也要20分钟的时间。城市天色已暗,高楼亮起斑斓的彩灯,就这么一路看过去,倒也称得上好风景。
才刚进入十月,天气中已经有了初冬的寒意,徐知岁裹紧风衣,扯开绑了一天的马尾,任由微风拂面吹乱发丝,这是一天之中她唯一觉得放松的时刻。
她可以不是心身医学科最年轻的坐诊医师,也不用是别人口中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懂事女儿,她只是她自己,仅此而已。
经过十字路口,正好碰上附近一所中学下课,成百上千号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学生迎面走来,嬉笑打闹,各个朝气蓬勃。徐知岁与他们擦肩而过,竟有一瞬间出现了错觉,恍惚觉得自己也回到了那个和他们相仿的年纪。
但很快,急促的喇叭声很快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现在是个衣着成熟举止沉稳的都市女青年,因为踩着高跟鞋走得太慢而被一伙骑电瓶车的小男生给嫌弃了。
看着他们恣意张扬地从身边经过,徐知岁非但没恼,还流露出了些许艳羡的眼神。
时间带走了很多东西,逝去的生命和青春永远不可逆转。而她也是后来才明白,长大不是积年累月,而一夜之间。
徐建明坠楼身亡的那天,徐知岁觉得她整个世界都塌了,犹如一脚踏空跌进了万丈深渊,从此万劫不复。一切来得太突然,她甚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就永远永远失去了最疼爱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