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算水落石出了,余氏说不清心中滋味,映月的模样才情并非主因,始终亲近不起来才是她心中的一根刺。不知何时这根刺,也同样落在了映月心里,让它无限生长,将周遭无辜之人也刺得满身。
云栖状似无意道:“云栖与父母长得不太像,从小也总被说不像云家的孩子,我一直觉得,它是罪。”
余氏一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她的心脏无端端地狂跳起来,似乎一个可能性悄然而生。
但太过匪夷所思,余氏惊觉自己的臆想,不由得苦笑,她的病,是越来越严重了。
门外,丫鬟婆子们见冬儿被悄声无息地拖下去,都有些害怕地缩在一块。
冷夜中的懋南院,幽暗寂静,只有几个大丫鬟端着燃着火烛的灯笼,它们在风中摇晃着,光影交叠,颇有些瘆得慌。
小丫鬟们缩着身体,京城的初冬总是冻彻心扉的冷,这会儿又正是睡意最浓的时候,她们中有不少人等着等着打起了盹。
余氏出来,一群人互相推搡着清醒。
李映月神情一震,也走了过来,余氏看了一眼她身后的曹妈妈。
曹妈妈打了个寒蝉,只觉得余氏的目光含着一丝压迫感,夫人知道了?但她明明做的仔细,或是胡苏那丫头出卖了她?
曹妈妈惶惶不安,她还没弄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余氏就收回了视线,看向众人:“云栖太过紧张,也没说个明白,首犯冬儿,就送去汤妈妈这儿,完事了便送她去刑部,罪名是祸害主家。”
新人可能不清楚汤妈妈是谁,她是府里老人,早年是宫里的管事姑姑,后来放归出了宫,夫家被马贼杀了干净,流落到江南被余氏所救,于是在李府住了下来。
汤妈妈年纪不大,手段了得,到她手里的丫鬟哪个不是脱层皮的,众人一听便心惊肉跳。
听到余氏的处理,李映月才算松了一口气,总归这件事无论起因是什么,明面上都与她的邀月小筑没什么关系,哪怕有关系,她也知道,余氏绝不会为了个丫鬟,让她没了颜面。
余氏很快又道:“另外,云栖受了这么大的惊吓,今日起升为三等丫鬟。无端,以后云栖就跟着你,该教的规矩就教着,若以后再出什么闪失,就拿你问责了。”
“奴婢明白了。”无端立刻放下灯笼,低头应是。
云栖能感觉到,自己周遭瞬间笼罩在她身上的视线。
丫鬟、妈妈们面面相觑,谁能想到云栖有这样的福气,本来同情的眼神瞬间变成了羡慕,要知道余氏从江南李府带来的仆人都是平时用惯了的,这次管家李济训练的也多是随时可调换的普通仆役,在这样的情况下升一个丫鬟可谓是相当难得的,也许几年都出不了一个。云栖满打满算,来李府不过三月左右,连升数级,怎让人不艳羡。
都有丫鬟想以身代之了,云栖这叫因祸得福。
李映月:“母亲,这件事是不是再查查,这样突然提升一个丫鬟,旁人该如何想?”
“查自然要查,”余氏朗声道:“谁有想法,现在可以说出来。”
院内一片安静,余氏本就在这段时间奠定了西苑主母的地位,更重要的是她有李昶的支持,没人会在这时候提什么想法。
余氏又看向众仆从,广袖一挥,迎风而立:“既都没意见,这事便这么定了。本夫人话也放这里了,在我懋南院,谁做的好了自有好处,今日是云栖,明日也可能是你们中的任何人。若谁包藏祸心,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可听明白了?”
余氏说最后一字,有意无意地扫了眼曹妈妈。
曹妈妈心一惊,二夫人果然是知道的,但她想不明白,云栖不过是个小丫鬟,便是做了又能如何?
余氏这样的安排将可能有的龃龉消匿了,严惩了首犯,敲打了院里伺候的人,在众人惧怕的时候最后又给云栖升了职,也顺利让丫鬟婆子们安心信服。
但凡她们好好干,主子都看在眼里,她们更有动力。若真受了天大的灾祸,主子还有可能格外开恩,像云栖不就是例子吗。
想想冬儿那面目全非,血肉可见的模样,若云栖没躲开可不就毁了大半辈子,这样想想便觉得云栖升了三等也是应得的,顿时那些嫉妒的情绪消散了许多。
这次滚油毁容事件看似告一段落,却有丫鬟说院门外,大夫人带着人来了。
大夫人姚氏穿着海棠红花袄,云鬓中插着红玛瑙凤头簪子,妆容也打点了下,实在不像听闻吵闹声起来的模样,反而像刻意装扮,要处处压着余氏一头似的。
哪怕她衣着华丽,比起余氏的风淡云轻,总缺了些什么。
姚氏身后的是管家李济和一众东苑的仆役,姚氏未语先笑,目光一直朝着院里瞧:“弟妹,这么晚了你院里还这么热闹啊,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姚氏祖父是东北商户,她的父亲捐了官做了个地方上的九品小官,这两年因为姚氏高嫁,官位倒是动了动。
虽是商户,但也算与皇家有些联系,皇家每年进贡的人参便是由她家供应,就是民间说的参商。
姚氏一直不得老夫人喜爱,与她身份远远够不上李家门庭有关。
当年李老夫人迎姚氏进门,也是痛定思痛后的决断。
李府每日的开销巨大,要维持家族的体面,这些支出早已让李府摇摇欲坠,从太祖时期的一流家族到如今弘元帝时期,连三流末等都快算不上,李府经历了兴衰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