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征拿起自己的手机,进入风华网客户端,他一边点屏幕一边对黄海烽说:“阿烽,我记得上次我给你写长评的那本书,叫做《南都风云》是吧?”
黄海烽:“是的。”
常征找到了《南都风云》这本书,“你写了三十三万字,最后更新时间是1月18日。那就是断更一个月了。”
这本书写了三十三万字还没签约。常征扫了眼简介,然后进入正文,开始快速扫读。
黄海烽无奈笑着,笑中透着不甘:“我得吃饭,再写下去就饿死了。我高中毕业后跟着大佬混,后来大佬跑路,我也就下岗了。下岗后,我无所事事,每天就是打游戏、看网络小说。两年前,我看到了一本写都市帮会的红书。看了三十几万字,我觉得那位作者根本没混过帮会,很多帮会场景、包括江湖规矩写的并不真实,都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他自己认为应该是那样的。我就纳闷,这种烂书也能红?这作者一年能赚上百万,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吧?”
常征边看书边说:“你写的帮会故事很真实,我一看就觉得是真实的,比如这章,开香堂的场景,一些黑话,过三关对诗,反骨仔剔骨。这种经历,光看警匪片是学不到的,网上也很难搜到相关资料。比如反骨仔剔骨这种刑罚,电影电视上是根本不让演的,哪个导演敢拍,新广总署一定会封杀,不会让这种影视剧上映的,这太血腥暴力了。话说你小子真混过帮会?”
黄海烽似乎回想起了一些往事,“在特区混过,外围的古惑仔而已了,名字没写进海底花名册。就相当于临时工性质的,没签正式的劳动合同,和现在这里的工作性质一样。当然,有些场景我也没亲身经历过,但我听我大佬说过,反正我肯定比很多写都市帮会的作者知道的多。写都市帮会、犯罪题材的,我只佩服一个人,那就是风中利剑。风神以前在监狱系统干过,他知道的真实情况挺多的。”
黄海烽回忆完了往事,自嘲笑道:“看过那些红书后,我觉得我也能写,我一定能比他们写的更好、更真实。然后我就开始全职写书了。写了两年,不瞒苍神,我一分钱都没赚到。第一本是练笔,写了五十万字。第二本我觉得差不多可以开始赚钱了,结果写到七十万字还没签约,但我还是坚持写完本了,写了一百三十万字。
第三本终于在六万字的时候拿到签约,就是上本书,结果四十万字还没上架,你建议我压缩情节赶紧完本开新书,于是我六十几万字完本。第四本书,也就是现在写的这本《南都风云》,三十几万字还没签约,肯定是没希望了。两年了,我没有一分钱的经济收入,全在吃老本。到上个月,老本吃完,于是过完年我就出来找工作。现在这份工作是刚找到的,今天是我第五天上班。”
听完黄海烽的讲述,常征猜到也是这种情况,他自己也经历过这种生活状态。黄海烽一分钱都没赚到,能坚持职写两年,已是不易。
常征看着黄海烽,问他:“阿烽,你想过没有,为什么那些在你眼里啥都不懂全靠编的作者,却能写出红书,年收入上百万?在地下规则、江湖规矩、道上事务等方面,你比他们懂多了,也有几年的实战经验,却赚不到一分钱?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只是因为他们运气好吗?”
黄海烽双手抓头发,有点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一直在想,没想出来。苍神能告诉我答案吗?”
常征并没有直接告诉他答案,而是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这里哪个技师最红,收费最高吗?”
黄海烽一脸迷茫,但还是回答到:“我刚来不久,但也听说过,12号最红,她一个钟收费五百,而普通的技师是一百五。”
常征笑道:“是啊,12号的收费标准是普通技师的三倍有多。她收费这么高,来点她的客人却络绎不绝,听说得提前两天预定,才能起她的钟。四楼五楼加起来一共有几十个技师,可能还不止,你看刚才给我做服务的那位靓女,编号已经到99号了。在这么多技师中,12号的手式是最好的吗?”
黄海烽思索片刻,也笑道:“我也没接受过她们的服务,我哪知道啊?据说手式最好的是66号,她是护理学院毕业的,学的是理疗康复专业。”
常征点头表示同意:“没错,66号是科班出身,她的手式最棒,筋骨拿捏相当到位,专业技术十分过硬,我点过她。可我只请她做过一次按摩,以后再也没起过她的钟了。为什么呢?因为她老是冷着脸,不和客人说话。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觉得凭手艺就能混饭吃,还能混的不错。结果却并非如此,她的生意并不好,一天能上一次钟就不错了。”
黄海烽好像听出些什么意味,他看着常征,他知道常征估计还有话说。
常征继续道:“12号的生意为什么这么好,她为什么能成为这个场子的头牌?我也起过一次她的钟,提前两天预定的。她不是最年轻的,长相只能算是过得去,还没99号靓。至于她的按摩技术嘛,我只能说一般般,差强人意吧。可她为什么这么红呢?因为她懂得迎合客人,她总是能找到一些话题和客人进行交流。
她有种本事,就是能把客人给哄舒服了,说白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从营销学的角度上来说,她善于根据客户的不同特点以及市场需求,来推销自己的产品。她出售的产品,不仅仅只是按摩技术而已。纯粹按摩的话,盲人按摩室就能满足需求,按一次只要三十到五十块,他们按得也挺好的。”
黄海烽有些恍然:“苍神,我有点儿懂了,我就是那个理疗康复专业毕业的66号。”
常征拍拍黄海烽的大腿,“不错,阿烽你悟性很高嘛。写书也是这个道理。就拿你擅长的都市江湖、帮会题材来说吧,没错,你是科班出身,你接受过专业培训,你比一般的作者都更为了解道上的事情。如果你去当报社记者,也许会红。但写小说,你却走进了一个误区。你写的书,就拿这本《南都风云》来说吧,我快读了几章,我觉得这书更像是纪实文学,而不是小说。
没错,你写的故事很真实,但你考虑过没有,读者到底喜不喜欢看这种故事?如果读者不喜欢,编辑们一般也是不会喜欢的。所以嘛,呵呵,你要像这里的12号头牌技师学习,学会迎合你的客人,你的客人就是读者。哪怕偶尔被客人摸一下,揩一下油,那也一笑而过吧,守住底线就行了。这里的靓女们,谁没被摸过呢?她们其实也不容易,这里是正规场所,又不是窑子是吧。但话说回来,这世上有那么容易就能赚到的钱吗?”
黄海烽长叹一口气,良久,他对常征说:“苍神一语道破天机,我算是知道我的结症在哪里了。我一厢情愿的写我认为真实、精彩的故事,我想把一个真实的江湖展示给读者。你说的没错,我写的不是小说,而更像是纪实文学,或是传记,我自己的传记。哎,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了,我就算明白,也没法继续写了。”
常征忽然问到:“你现在的工作安排是如何的?待遇如何?”
黄海烽苦笑:“工作时间是下午五点到第二天清晨五点,一个月休息三天,一个月能拿两千八百。运气好遇见大方些的土豪,也许还能收些小费。反正比我写书强,好歹一个月还能赚两三千。”
靠,陈家强他们家真是无良资本家,这样剥削劳动人民!常征内心暗骂黑心的资本家。黄海烽上这种班,确实难以继续写作。时间、精力上都很困难。
常征很认真的对黄海烽说:“阿烽,告诉我,你说心里话,抛开这些物质上的东西,你还想继续写作吗?想继续追寻你的大神之路吗?”
黄海烽想都没想,干净利落的说出一字:“想!”
“好!”,常征捶了捶黄海烽胸口,正色对他说:“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