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苓从浴室出来,穿棉麻睡裙,素白的脸上贴着几缕打湿的头发,比白天显得稚气许多。
陆介明正把静冈蜜瓜和鱿鱼饭塞进冰箱,准备去倒掉半融化的海胆冰淇淋,转身看见她,突然开口:“去不去北海道,现在还能赶上看樱花。”
司苓帮他关上冰箱门:“我没有护照。”
他还是笑笑:“去办吧,秋天带你去看红叶。”
陆介明睡前留一盏暖黄小夜灯,点上线香,宿在这里。她疲惫又困倦,但是脑子始终清明。
司苓始终觉得她总归是该感谢陆介明,半年之前她还在住在拥挤狭窄的学生宿舍,冬天的衣服永远晒不干,加再多衣物芳香剂也只掩盖不去淡淡的阴干霉味。
陆介明不喜欢《寄生虫》,他反感这类高度类型化的剧本,是力求征服观众的浅薄直白寓言。
司苓则是出于另一个原因,角色说穷人身上有地铁的味道时,她下意识,闻了闻自己。其实字面意义上并不成立,她知道,其实她成长的小镇没有地铁。
她在四五线的小镇里长大,蓝白相间的化纤校服和破败灰白的筒子楼是生活的全部底色。
读大学才来到这座城市,和同学在一样的大学一样的宿舍,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提醒她其实她们并不一样。
才入学时的军训,室友们不想去食堂人挤人,商量好一外卖,司苓温柔地笑着说都行,在宋呈希说“那我来点好了,方便一起拿”时第一个答应,因为她没用过外卖软件。
宋呈希是邻市人,开学时她拖到最后一天才来,父母陪她到宿舍为她收拾床铺,又妥帖地以打扰宿舍空间为由请室友出去吃饭。
席末宋母眼眶红红,像女儿要去地球另一侧,实则坐高铁不到两小时就能到家。宋父没有训斥或嘲笑她,温言宽慰,向大家解释她就是如此性格。
在此之前司苓以为这样的家庭关系只存在于美国电影之中,像悬浮在空气中的中产造梦。她熟悉的家庭关系充斥着冷漠和争吵,一点点小事都能让矛盾瞬间爆发,而争吵到最后阶段的彼此辱骂则总是关乎金钱,金钱,她从小就耳濡目染地学到,金钱是家庭关系的润滑剂。
吃完饭导航软件显示回校要乘地铁。宋呈希觉得稀奇,大声说自己还没坐过地铁呢,大家觉得不可思议,嘻嘻哈哈地追问。司苓一边听着,知道自己说不出口,又想到自己提着为了上大学才买的行李箱,一个人凌晨起赶火车,只觉得心里有一个小人缩得无限小。
她要学的总是太多。
才搬过来时她不会用的智能家居太多,在陆介明不在的时候一个一个在社交网站上搜要怎么使用。之后一次她把kagai星芒杯放进洗碗机,拿出来的时候金标已经被洗到斑驳,陆介明没说什么,让人把这只拿走后又送来新的。司苓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这只杯子收进壁橱再也没有拿出来。